唐暄与占鳌塔

文/李焕俭

“两山回万派,一塔耸奇峰；影倒寒潭里,惊涛起蜇龙。”这是清代广西全州人邓尚友描写涡淮两水间占鳌塔的著名诗篇。占,意为占据；鳌,为传说中的大龟或大鳖。相传“龙生九子,鳌占头”。鳌为龙头龟身麒麟尾。科举时代头名状元,在浮雕巨鳌头前迎榜,故称“独占鳌头”。

占鳌塔坐落在涂山禹王庙西北,涡、淮两水交汇的沙洲上,与小涂山文笔塔隔淮相望。巍巍宝塔临波而起,滔滔涡淮烟波浩渺,来往舟船扬帆而过,双山两水绕双城的怀远,诗情画意尤为壮美。占鳌塔的修建,知县唐暄,功不可没。

唐暄,号晴溪,广西全州人,由举人任怀远知县。下车伊始,微服私访,打击豪强,整顿吏治,兴利除弊,关心民疾,劝课农桑,发展商贸,兴礼劝学,修缮学宫。明万历三十三年编修的《怀远县志》,到清康熙五十九年唐暄任怀远知县,已有115年没有续修。唐暄上任,续修雍正《怀远县志》,募款建造了怀远涡河浮桥。他关注民情,顺应民意,廉洁自律,曾手书一联悬于门前:“谁谓民愚毁誉尚存三代直,自知己拙先劳不放一时闲。”唐暄口碑载道,为怀远著名良吏,最让人难忘的是他募捐赈灾,修建了“占鳌塔”。

怀远涂山乃大禹会诸侯之地,淮水汇纳百川,地广而贫瘠。沿河地势低洼,百姓苦于洪水。一旦遭遇灾年,粮食歉收,富户衣食无忧,饥民嗷嗷待哺。康熙六十一年春荒,唐暄辗转反侧,食不甘味,夜不能眠。打打算盘合合账,靠朝廷下拨的救灾粮款,缺口较大,灾民流浪乞讨,如何是好?

农历二月初三,是掌管人间士人功名利禄的文昌帝君诞辰。每年该日,知县和乡绅名流、文人雅士,要聚集怀远荆山半腰的文昌宫,举行祭拜文昌帝君仪式。这天,祭拜活动结束,唐暄与士绅乡贤,登上文昌宫最高建筑青云楼,品茗论道,谈说怀远历史人文、地形地貌。士农工商人等,各抒己见,气氛热烈,爱乡之情,溢于言表。唐暄见时机成熟,站起身来,凭栏东眺,俯瞰涂山淮水,即兴发言:“各位父老乡贤,唐某学识浅薄,来到怀邑三载,堪舆先生提示吾曰,名山大川,四望森列,一邑之巨观也。然水驰而不留,山峙而不顾,亦地理形势之不足也。今涡、淮两水合流的中央,突起一处沙洲,一挡水口,怀远要是在沙洲上建一座七级浮屠,揽结两山之秀气,控引一派之清流,接下来在涡淮两岸栽种垂柳,在荆涂两山广植石榴,以此映衬环拱,山川地理就会盘结完固,怀远就会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各业兴旺,锦上添花,大放异彩。”

话到此处,唐知县轻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在沙洲建宝塔这样宏大的工程,并非一人能力所为,怀远县衙囊中羞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是各位齐心协力,筹集些钱粮,以工代赈,招募饥民为工匠杂役,这样既能解决春荒饥民温饱,又将宝塔建造起来,那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诸君如果有意,请受唐某一拜,捐款之事从唐某做起,唐某率先捐出朝廷俸银……”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唐知县是外地人,人家弓腰施礼,承诺从俸禄中捐出白花花的银子,那岂不是榜样楷模?乡绅富户、乡贤名人,纷纷表态:“知县大人,此举造福怀邑桑梓,吾等责无旁贷,建塔甭愁银钱!”

“好,好,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宝塔一定能建成!”会场掌声雷动,不绝于耳。唐暄见水到渠成,立即安排人员到沙洲探测地基,约请三日之后在沙洲聚会,确定沙洲能不能建宝塔。真乃天遂人愿,经实地探测,沙洲两丈深地下,土质如同山石,出奇地坚硬,完全可以建造弥补怀远山水地脉缺陷、振兴农商士学各业的七级浮屠。天时地利人和,唐暄喜上眉梢,当即宣布,建造宝塔工程正式启动。

建塔工程浩大,需要德才兼备的管理人员。唐暄与众乡绅富户协商,推荐怀远举人李佺、贡生杨敷、太学生崔正虬、秀才杨翼圣和魏俊、江绍等敦厚之人,协助县衙操办募捐事宜,购买建塔土地,采购砖石木料,聘请能工巧匠,招募灾民,充做工役,以工代赈,开建宝塔。材料备齐,工匠到位,当年农历三月初三,施工人员,在涡淮交汇的沙洲鸣炮动工,翌年农历八月,建成一座临水面山的七级浮屠——占鳌塔。塔曰“占鳌”,意为纳湖海元龙之气,起蛟腾凤舞之祥,万里波涛砥柱中流。唐暄这一神来之笔,犹如画龙点睛,怀远山川格外秀美。

宝塔落成,登塔远眺:淮北村舍相连,炊烟袅袅；淮南山峦连绵起伏,犹如卧龙；塔顶天风浩荡,鸥鸟飞翔；塔脚波浪滚滚,蟹欢鱼跃。占鳌塔竣工庆典,唐暄心情愉悦,一气呵成,写下了《题占鳌塔》诗:“一塔镇城东,巍峨气象雄；凿开天地间窍,能补水山穷；影落青霄外,光摇绿漪中；登临时遣兴,身近广寒宫!”

古时以水兴市,怀远涡淮交汇,桅樯如林,为皖北商贸文化交通重镇,占鳌塔落成,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的文人墨客、商贾游人,到此均要落帆停船,登塔览胜。江西南昌谌垣登临宝塔,心旷神怡,他在《题占鳌塔》中放歌:“长淮一泻波如驶,就中突兀浮屠起；插汉凌霄巨浸间,屹然一柱中流砥；我来拾级陟其巅,临风缥缈雕阑倚；簷铃声动醒蛟龙,舍利光含摇日晷；秀揽荆涂两岸山,势联涡洛千寻水；汪洋学海耸文峰,恍惚青云生足底；因思创者寓意深,颜以占鳌名特美；题名雁塔兆先声,多士奋兴从此始；厚培地脉启人文,贤宰千秋歌乐只。”

九月九日重阳节,人们有登高避灾健身习俗。江南武林沈玙锡路过怀远,在《九日登占鳌塔》中吟唱:“九日登高去,中流塔影明；山山依槛外,树树动秋声；天远飞鸿小,云开新月横；菊花犹未放,乘醉横舟行。”南昌谌垣在和沈诗韵《九日登占鳌塔》曰:“浮屠当水面,环绕碧波明；窗日留帆影,檐风舞铎声；草堂黄菊冷,亲舍白云横；极目长天外,登临怅远行。”

桂林蓉湖的贾霖《题占鳌塔》:“长淮沧漭东南走,孤洲突起荆涂口；巨鳌隐隐鬐鬣动,势欲飞腾直昂首；峥嵘一塔上凌霄,孤標占断江天秀；英雄百辈那敢争,笔光万丈干斗牛；攀跻足蹑七层云,胸中眼底空前后；俯瞰临河两岸山,森如玉筍皆拱手。”

占鳌塔竣工,唐暄全州同乡邓应运、怀远的李佺,各撰一篇《占鳌塔记》。李佺在《占鳌塔记》中点赞:唐知县救灾之善政,岂止是一时之泽,一世之利哉?山高荫广,河阔润长,公与之同不朽矣!

可惜黄河夺淮、夺涡入海,以及涡河、淮河洪水长期冲击,怀远名胜占鳌塔不幸毁于滚滚洪流。今怀远县在占鳌塔遗址西的河滩,兴建了临水景观“涡淮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