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时代,蚌埠曾是华夏的政治中心,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就在涂山召开。涂山是一座代表民族融合、国家诞生、文明起源的圣山
张建平 文图
说到中国人的祖先,人们一定会想起“三皇五帝”尧舜禹,而有关大禹的故事传说最多、播布范围最广。《史记》载大禹治水居外十三年,“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治水足迹遍布海内,所以古人有“九州茫茫皆禹迹”之叹。自秦始皇东巡会稽祭禹始,秦汉后尊禹之风日盛;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奉尧舜禹为上古圣人;至唐宋时,祭禹列入国家祀典,禹祠禹庙遍地开花;明清时期也延续了这一传统。
2013年12月,禹会村遗址与淮河流域文明研讨会在安徽省蚌埠市召开。张建平摄
要说大禹一生什么时候最幸福?当然是娶涂山氏女、举行大婚典礼的时候;要说大禹一生什么时候最辉煌?莫过于治水成功、大会诸侯、万国拥戴、成为天下共主的时候。
蚌埠涂山世传为“禹娶、禹兴、禹会”之地。四千多年前,大禹娶涂山氏女,婚后4日而别;累年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会诸侯、斩防风,这些故事就发生在蚌埠涂山。尤其是大会天下诸侯,那可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呀!就是在涂山之南的禹会村召开的;或许,这个大会就是大禹与涂山氏女的婚礼大典呢!
有关“禹娶、禹会”的文献记载
中国最早、最重要的古代典籍如《诗经》、《尚书》、《礼记》、《山海经》等,都记载、赞颂了大禹。大禹事迹还散见于其他先秦文献,汉以后经过儒家学者整理粉饰,大禹的形象更加光辉高大。至司马迁则集大成,在《史记·夏本纪》汇总了有关大禹的零星记载,在《史记》全书还多处提到大禹并做点评。
有关大禹与涂山的最早记载是《尚书》:“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尚书》中还多处提到大禹事迹,《尚书·序》称“禹别九州,随山濬川,任土作贡”,《尚书·吕刑》记“禹平水土,主名山川”。《诗经》多篇歌颂大禹:“洪水茫茫,禹敷土下方”;《礼记》中有“使禹敷土,主名山川,以利于民”等记载;《山海经》说:“禹是始布土,均定九州”;《竹书纪年》述:“帝禹夏后氏元年壬子,即位居冀,颁夏时于邦国。五年,巡狩会诸侯于涂山。”至《左传》说得更明确,也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那句“禹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
禹墟出土的龙纹陶片
长袍广袖的屈原先生在《楚辞·天问》中疑问:“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而《列子》赞誉:“禹簒业事仇,惟荒土功,子产不字,过门不入,身体偏枯,手足胼胝。”《史记》给大禹一个大大的赞,称颂大禹的品质:“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亹亹穆穆,为纲为纪。”
当代考古发现也有相关记载,如1975年在湖北省云梦县出土的《睡虎地秦简》中有“禹以娶涂山之女”之句;2002年在海外文物市场现身的“遂公盨”,铭文起句就是“天命禹敷土,随山濬川”,记录了大禹治水及规划九州任土作贡的事迹。
禹墟的地名最早见于战国末的《吕氏春秋》。《汉书·地理志》应劭注解:“禹所娶涂山,侯国也,有禹墟。”西晋《太康地志》说得更明确:“涂山,古当涂国,夏禹所娶也。山西南又有禹会村,盖禹会诸侯之地”。二百年后,郦道元《水经注·淮水》引《吕氏春秋》记载的“禹娶涂山”“婚后四日而别”“辛壬癸甲嫁娶为江淮之俗”等,注明“禹墟在山西南”。
禹墟在涂山南禹会村和前郢村,标志为一片长80多米、宽20多米的土岗,旧称禹村岗、禹会古台。岗上原有一座禹帝行祠,据传建于南宋,民国年间倒塌。1981年,原怀远县文管所工作人员文物普查在此发现陶器、蚌壳等,确定为龙山时期文化遗址。
考古材料的印证
《史记》称“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说明当时已有大型青铜礼器。按照古人的传统,会诸侯这样的大事,应在青铜器上做铭以记。遗憾至今未有这样的发现。遂公盨是目前已知年代最早的关于大禹事迹的出土文物,铸造于西周中期,距今约2900年,其时距禹会诸侯已过去1千余年。
2001年7月在蚌埠召开的“涂山·淮河流域历史文明研讨会暨中国先秦史学会第七届年会”上,与会专家学者认为,蚌埠境内的涂山就是禹会诸侯的涂山。禹墟由此进入考古学家视野。
2004年3月,禹墟发掘前原貌。
2006年5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徽工作队在禹墟试掘,出土的部分文物兼具豫、鲁龙山文化和太湖良渚文化的特征。次年始至2011年,连续开展五次考古发掘。此为禹会村遗址考古发掘一期。市博物馆《古代历史文化陈列》展厅复建了缩小版的夯土祭祀台,这是一期发掘最重要的考古成果,祭祀性遗址与禹会诸侯历史事件恰好吻合。
发掘一期勘测遗址面积约50万平方米,位于淮河和天河之间,呈南北向带状分布,部分区域文化堆积较厚。在三个发掘区域分别发现了夯土祭祀台、多处灰坑和祭祀坑、大型棚屋建筑遗迹等。夯土祭祀台在原禹村岗下,呈甲字形,台面北部中心是一处用作“燎祭”的火烧面。在灰坑和祭祀坑和夯土台西侧灰沟里,出土了罐、鼎、鬶、盘大量陶器,其中有白土陶鬶、黑陶杯、夹砂陶盉等特殊陶器,部分红陶鬶、陶盉、假腹豆等带有燎迹。尤其是假腹豆,显然不是实用器,从出土位置、文化层环境看,应是祭祀用的礼器。
从质地、器型、制作工艺上看,禹墟陶器兼有黄河中下游、长江中下游各个地区的龙山时期的文化特征。文化的汇聚通常都是从低级向高级、从边缘向中心汇聚,由此可以推断,禹墟一带是当时华夏中东部地区的文明中心,也印证了“禹会诸侯”的历史记载和流传千年的民间传说。
禹墟发现的一枚带有龙形纹饰的陶片,与华夏族龙图腾当有密切联系,不仅为考证大禹与涂山氏联姻等事件提供了一个有力物证,也为以凤鸟为图腾的土著夷族与中原族群的交融提供了研究材料。
禹墟标志碑 张建平摄
发掘一期还发现禹墟粮食类标本小麦、稷、稻、大豆等“五谷俱全”,显示出本地农作物种植种类跨气候带的分布特点,也间接反映了当时的人口迁徙、社会交流、原始农业生产技术交流传播的基本面貌和繁盛程度。南北方的饮食在禹墟已融合于一体,蚌埠人民“米面皆宜”的饮食习惯,大概在4000年前就已形成。
2015年后对禹会村遗址展开二期考古勘探,发现遗址面积远远超过50万平方米,且年代上限也远远超过4100年,尤其是祭祀台等大型礼仪建筑所在的区域,仅仅是龙山文化核心分布区的一部分。2017年配合国道206拓宽改造工程展开的考古发掘获得重大收获,发现了双墩文化类型的刻划符号、大型龙山文化城垣等,并发现随着年代的更迭,文化层的堆积分布逐渐南移,直至今马城镇北部的汉代马头城,从双墩文化——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商周至汉晋,整个遗址文化年代分期清晰、文化脉络传承有序。不仅解开禹会人从哪来、往哪去的谜底,也为揭秘涂山氏国提供了大量文物资料,梳理出蚌埠地区历史文化脉络,使蚌埠人的精神家园有了坚实的基础、完整的形象和传承的脉络。
首次“全国代表大会”的背景
2013年12月,禹会村遗址与淮河流域文明研讨会在蚌举行,与会60多位权威专家经过全面深入论证得出共识:“蚌埠就是禹会诸侯之地!”
禹墟出土的带燎迹的陶鬶
“禹合诸侯于涂山”是中国历史上影响深远的重大历史事件,此后虽不断被后世模仿,如“周武有孟津之誓”“穆有涂山之会” 等,却“从未被超越”,因为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执玉帛者万国”、奠定大一统国家基础的盛会。而这样的大会选址在涂山,蚌埠人可不要太“傲娇”哟!就全国来说,这可是咱蚌埠具有唯一性、垄断性的文化资源!
有资料显示,大禹治水可能是“天助成功”。据南京大学环境考古学课题组研究显示,公元前2500年后的数百年,我国环境总体趋势大致经历了暖湿-冷干-暖湿-冷干的气候变化过程,河流水位也在不断地上升下降,甚至洪水泛滥,年代与尧舜禹时代相当。“大禹治水”的成功,可能与客观上区域环境向着干旱变化的结果有关,也就是说“天助大禹”。
有学者分析,大禹之所以娶涂山氏之女、于涂山会诸侯,应是鉴于当时的方国、族群形势:当时,禹的势力中心在汝、颍上游及河洛带,他沿颍水南下治水,就地娶涂山氏女,以婚姻为纽带与东南夷人结成政治、军事联盟,从而有效地予以控制,是发展有夏大业的重要举措,也最早开启了夷夏融合的历史脚步。
联姻是古代氏族部落结成血亲、形成同盟的最原始的方式、最直接的选择,大禹与涂山氏联姻结盟,也是遵循、沿袭了这一方式,完成夏后氏族群与东夷族群的联合——当然距离融合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融合须经过一个漫长的时间过程,并且还有主动与被动、合作与征服的不同形式。
禹墟出土的山东龙山文化风格的黑陶杯
《国语》记:“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截之,其骨节专车。”防风氏又称汪罔氏,其国在太湖之南。涂山西南淮河边的曹洲湾有一处古迹叫防风冢,曹洲湾东北、荆山峡东侧两座临淮的村庄分别叫“上洪”“下洪”。传说在此“禹斩防风氏,血流上下红”,这一段河岸上下游就分别叫“上红”“下洪”,后来演化成“上洪”“下洪”。苏轼有诗句“川锁攴祁水尚浑、地埋汪罔骨应存”,就是在游涂山看到防风冢后,回顾历史而生发出的感叹。
正是有涂山氏的强力支持与配合,大禹才敢擒杀有怠慢之嫌的防风氏,在大会上立权树威,杀一儆百。
《史记·外戚世家》中,更以“夏之兴也以涂山”的论断,说明作为“外戚”的涂山氏对大禹治水成功的强大支持。这也是联姻结盟的结果。
涂山一段是大禹一生的高光时刻,也是“龙凤呈祥”的年代。“夷”“夏”联合、勠力同心的结果,是完成了治水大业、九州一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涂山之会是中华民族历史进程的里程碑,涂山是一座代表民族融合、国家诞生、文明起源的标志性圣山!
2017年11月,禹会村国家考古遗址公园获国家文物局正式立项。禹会村遗址的研究、保护工作进入新阶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