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的母亲因病去世,可是对于我们兄妹来说,好像她老人家是到哪个孩子家去了,或者是走亲戚了,反正没有走远。
母亲是1949年生人,读书不多,个子高,有力气,干事麻利,在娘家就是铁姑娘队队员。父亲个头不高,生的清秀文静,在大队时是主办会计。母亲知道父亲身体底子差,舍不得让他干重活,有什么累活脏活,都主动接过来自己担着。后来父亲做过一场大手术,拿掉一根肋骨,母亲就更不让父亲干重活了。那时刚包产到户,家里6口半人的田。每到水稻成熟时,母亲便安排父亲带二妹、小妹割稻子,母亲带我、大妹挑稻穗。母亲心疼我和大妹,不让去田里挑,总是她从田里挑到田埂上,再让我们挑到稻床上,苦活累活都是她扛着,时常看到她眼里噙着泪水,却始终没有听到一句怨言。
家里吃饭的人多,生活拮据是常有的事。老屋场后有一片板竹林,竹子砍倒去桠捆好,母亲扛着大头,我扛着小头,抄近路从湖田里上街去卖。一路上也不歇脚,左肩疼了就换右肩。母亲问我:“累不累。”我咬咬牙说:“不累。”其实一大捆竹子绝大部分都是母亲一人扛着,我只是搭了点竹梢。紧赶慢赶到农贸市场,还是有许多人比我们早到了。竹贩子看我们的竹子色泽透亮、大小均匀,做竹器活正合适,总会上来问个价。母亲先不开价,问问别人什么价,再稍微加点。竹贩子想要又嫌价格高了,来回晃了又晃。母亲总想自家的竹子卖个好价钱,咬住价钱不松口,叫我悄悄地跟在竹贩子后面,听听他给别人什么价钱,一圈下来,很快就摸清了竹贩子的底数。可是有旁边飘过来的烤烧饼香味勾着,我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母亲赶紧小声对我说:“不要看,不要看,一会给你买。”架不住我软磨硬泡,母亲还是以自认为吃亏的价格把竹子卖了,嘴上还说:“要不是孩子饿了,不会这个价钱给你的。”其实价钱也不低了。拿到卖竹子的钱,我立马跑到烧饼摊买个朝笏板子,撇一半给母亲,娘俩吃着朝笏板子,心里甭提多美了。
我小的时候学习成绩还算不错,可到了高中,无论怎么努力,总挤不进班级上游,渐渐地也就失去信心,高考成绩也不理想。母亲没有责备,让我在家看书复习,不要下地干农活了。我想刚考完试也学不进去,就拿着毛笔在报纸上漫无目的地写着大字,写完又随意涂鸦。母亲中午下工回家,见我书也不看,字也写得不成样子,非常恼火,把我撵到田里说:“田里的草不薅完,别想回家吃饭。”田里刚上完农家肥,花草也沤了一两个星期,脚一踩,泛出气泡,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头上顶着烈日,田里的水都有50℃多度,一弯腰就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人头晕目眩。母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你不读书又能做什么?读书还能比插田苦吗?这些话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鞭策着我学习、工作、成长。
转眼,母亲去世一段时间了。梦中仿佛还能听到错过饭点母亲喊我回家吃饭的斥骂声、夏天偷偷躲池塘洗澡被发现的鞭挞声……
可是醒来却再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再也听不到母亲唤儿声了。
“妈妈,你在哪里?我好想你。”(作者:高 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