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夜,小楼卧室窗缝里吹进来的风哨声,把我从浅睡中聒醒。我下床把推拉窗关实,风哨声停了,却听到轻风裹挟着细雨,斜洒在玻璃上的沙沙声。站在窗前向外望去,只见小区及远处大街的路灯下,绵绵细雨,飘飘洒洒。密密的雨帘如烟似雾,又如轻纱,朦朦胧胧,飘飘悠悠。好啊,又一场春雨降临了。
遥望远处昏黄的路灯下寂静无人的街道,想起了早年很喜欢的戴望舒的《雨巷》,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夜晚,那个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雨巷的姑娘,她那太息般的眼光和丁香般的惆怅,总能把人的思念,拉得很长很长。然而,皖北很少有江南那悠长寂寥充满诗意的雨巷,我瞩目了好大会儿,也没有见到“飘过一个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乍暖还寒的春夜让我感觉到些许凉意,我离开窗户又钻进被窝,但却没有睡意。于是便静静地听雨,默默地怀想。
深深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土房子,四面是水和泥土混合碎麦草垒起的墙,墙顶端用几根木棒纵横支撑着,木棒上铺上高粱杆和芦苇,在上面糊上一层稀泥,再铺上厚厚的麦草,就成了全家居住的房屋。由于年久失修,房顶上处处漏雨,记得母亲常常在深夜把熟睡中的我们叫醒:“快起来,床上漏雨了!”于是我们就迷迷糊糊地起来,蜷缩着挤在不漏雨的床头墙角。母亲就把盆盆罐罐拿到床上接雨。等外面的雨下得小了,滴得慢了,母亲会找一块破塑料纸盖在棉被上面,我们又躺进被窝里,我和哥哥在听着“吧嗒吧嗒”滴在塑料纸上的雨声中睡着。后来上中学读杜甫的“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就有了身临其境的感受。小时候下雨天特别让我们这些孩子苦恼的是当年上学走的全都是土路,到处是深深的泥水,大部分人家连一双橡胶的雨鞋也没有,孩子们大多都打着赤脚去上学,而大人们也同样打着赤脚去田野里干活。还记得当年家里没有雨伞雨衣,如果雨下得小,我们干脆就冒着雨跑去学校,如果下得大,娘就找出装过化肥的塑料袋或者盛过粮食的破麻袋,让我们披在头上遮雨。我们把书包抱在怀里,一头冲进了唰唰下着的雨幕中。走在泥泞的上学路上一看,好多孩子都是这样。那些披在身上的塑料袋、麻袋等雨具也成了当时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而当年乡村学校的教室,也是破烂不堪,四处漏雨。我们找到不漏雨的地方坐下来,掏出语文课本,跟着老师读“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春雨蒙蒙,思绪绵绵。躺在床上,侧耳细听,雨还在下。在这寂静的春夜,在我居住的二十七层楼上,静下心来,临窗静静听着雨声,自然会别有一番心境。春夜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仿佛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向人们不停地叙说着近几十年特别是这十多年来我们国家天翻地覆的巨变。全国的农村的土路现在全部修成村村通水泥路;当年漏雨的破土房通过美丽乡村建设,农户都住上了小洋楼;而当年破败不堪的农村中小学的校舍,现在全部改造成美丽坚固功能齐全的教学楼……乡村的这些巨变,在过去那个年代,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夜已深了,仍无睡意。听着淅淅沥沥继续下着的春雨,忽又记起一阕古人听雨的名句来:“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我如今也是人到暮年,双鬓斑斑,同是夜半听雨,但所处的时代不同,所以心境是不一样的。(作者:肖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