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口看绿,绿在脚下,有升腾奔涌的劲道,兀自心动,我是在十六层楼的高处。

说城是绿的一点不错,登高望远,绿一抹抹地搁浅,一抹抺地流动,一抹抹地彳亍,一抹抹地走远。

若再走远,就有湖的声,一面白云朵般的大湖,正在用浸染的方式氤氲着天空和大地。大湖水意淘洗绿色、派送绿色,倒如是城的绿是大湖递送过来的。

水生万物,绿从水里生不为过。新的城就是奔大湖而来的,新城临水,城的所有根系都会兴旺发达,根茁壮,还愁叶的葳蕤?

绿色的叶在我的眼底下分层次飘荡,绿叶是树的招牌,树有高低,叶就分出了彼此,高低跌宕地生出意味。世上从来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但所有叶的绿色是一致的,润目润心,且实实在在地将颜色沉下来、布陈进角角落落里。

新城是将绿和高楼大厦一起建设的,在城的初建期,我被建设者的热情所激动,曾写下抒情的诗行《去大湖边种森林》,把一幢幢大楼当作了参天大树,期盼大楼将一块土地布满了。城建好了,一幢幢大楼果然手臂般林立,但伴随着的树也和楼一起成长,楼长树长,不分经纬度地长,长出了山水田园的气度。城的森林成了气候,穿梭于森林中的人便陡生出飞翔的目光。

如果向绿的缝隙里投去飞翔的目光,目光向水而行,在大湖的岸线停留,去和一丛丛绿了的苇子交流,去和阵飞的水鸟逗趣,去和设了“禁地”的鱼说话……大湖十年“禁渔”,鱼多得啃食目光,湖中有珍奇,尤以银鱼著名,熬汤烹蒸都是一等一的美味。渔船的帆影暂时息去了,而搅动味觉的风从没停止,舌尖的跳动是活泼的,期待得越久,乡愁的滋味就越浓。

湖是新城的一部分,还是城是湖的组成?城和湖已经相融。新城叫滨湖,滨湖而自立,为城亦为湖。湖的名气也大,巢湖,仅一个巢字就值得无尽联想,“有巢氏”,老祖先以巢为屋,“巢”可是家。

巢湖的绿色是天生的,是原生的。湖岸的绿包围着水,水反过来涵养着绿,水和绿交相呼应,造就了绿色的生态。巢让人想到的一定是绿,鸟巢总是安放在青绿里,青绿把小小的家隐蔽起来,绿是安全的屏障,在绿里生长心平气和。可想数万年前,大湖边的“有巢氏”也一定是将“巢”建造在青绿间,青绿挡住“虫豸”的猛烈攻击,也将最初的浪漫生发了出来。

我居家的小区有众多的鸟巢,树多绿多鸟多而鸟巢多,我观察过,鸟在绿深处筑巢,筑得精致而讲究,鱼奔水深处,鸟住绿重里,对鱼而言,水是它的绿叶,异曲同归,只为绿贪恋。

燕子的巢筑在房梁和屋檐下。如今房梁少多了,虚掩的门扉少了,给燕子留门的家户也锁死了,燕子只能在屋檐或桥梁下筑巢。燕子是讨人喜欢和人走得最近的鸟类,燕子恋人,人也呵护着燕子。城里燕子也是愿安家的,家安在众目睽睽的飞檐之下,呢喃从不保密,任由着人们的目光包围。不用说,人的目光在望向燕子时是绿色的,巢自然是在无色的却是绿色的之间。燕巢拥有名副其实的青绿。

人的目光如若一直都是绿色的该多好!

巢生于绿色,藏于绿色,又因绿生进化和绿生行走,万物生灵无不如此。

我时而困惑,自己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当年农村之苦之累之难是难以用文字形容的,但却是常常念叨生养我的家乡,梦中多是它。总有城市虽好,不是久留之地的念头,原因何在?一个字“绿”。农村的绿,似乎比城市的绿纯粹。

农村的绿是从草开始的,草是绿的尘埃,之后这绿飞向庄稼的枝头,飞向树的枝头,飞向草屋的枝头,飞向炊烟的枝头,之后一个村庄都是绿的,屋在之间当然是绿的。我农村老家的三间草房,一直在绿之中,被绿包被得严实。破房是家,家在绿色里,就有希望。

绿真的很好,绿不问富贵贫穷,不分贵贱,绿是普惠的、大众的、人人可分享。

逐水而居,循绿而去,绿和水是连通在一起的,显然人对绿色的依存度越来越高。鱼奔水深处,鸟奔叶茂处,虫奔草窠间,鱼翔、鸟啼、虫鸣是绿色的响器,它们生养在绿色里,没有它们绿色是寂寞的,绿色也不是完整意义的绿色。从某种意义上说,人也是生养在绿色中,或者说被绿色生养,如一条条蚕,生来就是啃青的……

窗外有烟云生起,烟云生于大湖,生于高低跌宕的绿色,生于流连的目光,生于沐绿观绿的好心情……兀自有了特别的感觉,所栖身的大楼也是巢,这大大的巢掩映在万千青绿里。

只此青绿,有这般青绿,还有什么样的啼鸣不能合成、营造的?（作者：张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