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慰农,名家修,字慰农,号涂麓小隐、涂山樵子、荆涂间人、淮上布衣等,清光绪九年,生于蚌埠涂山脚下上洪村,民国著名兰草画家。

高家祖籍江苏省江宁府(今南京市),忠厚传家,诗书继世。祖父高某,家境殷实,为避咸丰初江南战乱,延续高家香火,举家渡过长江,迁居淮河岸边的上洪村,买田置地,建房落籍,至高慰农已三世。高慰农父亲高晓波,为人善良,学识渊博,出入有鸿儒,往来少白丁,家中常年高朋满座,谈诗论画,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高晓波常年在私塾执教,高慰农自幼受到家学启蒙和文化熏陶,酷爱诗文绘画。时有河南省老画师徐艮峰先生在高家做客,无意间看到高慰农的绘画,赞叹不已,认为此少年是可造之才,遂指点高慰农绘画,成为高慰农绘画的启蒙老师。高慰农成年后,子承父业,一面设馆教书育人,一面临摹丹青,日积月累,画艺大有长进。清灭亡,民国立,津浦铁路全线通车,欧风东渐,学说趋新,渔村古渡蚌埠,成为皖北商贸交通和文化重镇。高慰农离开家乡私塾,寄居蚌埠中兴煤厂,潜心学画,蓄势待发,谋求发展。

张大千在高慰农兰画上题签

兰花是中国传统名花,幽香清远,一枝在室,满屋飘香,历来是文人雅士的知音。古往今来,多少画家取兰泼墨以言志,多少诗人咏兰赋诗以抒情。高慰农天资聪慧,崇尚兰花高洁、优雅、高尚、坚贞不屈、温润谦和的品质,与兰画结下不解之缘。

苏州籍蚌埠商会黎华庭夫人,欣赏高慰农的墨兰,建议高慰农去江南苏州开阔眼界,提高绘画技艺,拓展绘画事业。高慰农情系绘画,义无反顾,离乡背井,至苏州安徽同乡会,开始他的专业绘画生涯。为了增强腕力,挥毫泼墨,画好兰草,他买来九节铜鞭,闻鸡起舞,常年坚持练习腕力。他还多次深入大别山、徽州等地,观察野生兰草,临摹写生,寻找画兰的艺术灵感。他在兰画上题诗:“七叶三花外,端须自得师,吮毫朱蕊秀,掞笔风翎披。”

高慰农兰画。（高庆林提供）

高慰农性情洒脱,傲骨铮铮,在苏州学画期间,常往来于江南和上海各大寺院,结交僧侣居士,力避凡俗,执著绘画。他客居上海寿正庵时,与平素吃斋念佛的国民党元老、中国近现代教育家、书法家、诗人于右任相逢相识。二人谈诗论画,相见恨晚,交往甚密。

1925年,大德书局印行《高慰农兰画》第一册,刊印兰画数十幅。书前题签的大都是国内名流,有于右任、刘文玠、欧阳渐、钱病鹤等人。于右任题曰“慰农画兰”。刘文玠题眉“初集,高慰农兰谱”,落款是自己的号——“天台山农”。欧阳渐题曰“自成馨逸”。钱病鹤题签“楚骚遗韵,慰农先生出近作墨兰多帧,行将付刊,见其笔墨俊逸,极为钦佩。甲子秋云鹤钱辛题”。

1930年,上海文华美术图书印刷公司刊行《高慰农先生画兰》第二册时,于右任为高慰农画册封面题签“高慰农先生画兰”。于右任还题眉曰“幽兰精舍”。

在高慰农一幅兰草画上,于右任挥毫录写云林《题方厓墨兰》诗:“萧散重居寺,春风蕙草生。幽林苍藓地,绿叶紫璚茎。早悟闻思入,终由幻化成。虚空描不尽,明月照敷荣。”

张大千在高慰农兰画上题签。

云林,名倪瓒,元末明初著名画家、诗人,他对善画古木竹石、笔力挺劲、潇洒清逸的方厓,尤为尊崇,称其“方厓师”。方厓登门拜访倪瓒未遇,特意画扇墨兰留下赠倪瓒,倪瓒深为感动。此后两人相见,倪瓒“倒屐相迎,把臂而语”。于右任先生在高慰农画上题录此诗,寓意他与高慰农的友谊,如当年的倪瓒与方厓,亲密无间,无话不谈,难舍难分。

常言道:画如其人,人如其画,以画交友,心灵契合。高慰农的兰草画,格调高雅,风姿独特,不仅师承前贤,而且独辟蹊径,格调隽逸,深得张大千先生的赞许。张大千是我国泰斗级书画家,他与二哥张善孖创立“大风堂派”,是二十世纪中国画坛最具传奇色彩的绘画大师,画风工写结合,重彩、水墨融为一体,尤其是泼墨与泼彩,开创了新的艺术风格,其诗、书、画与齐白石、溥心畲齐名,故被称为“南张北齐”和“南张北溥”。当年,张大千初见高慰农的兰草绘画,双眸一亮,击掌赞叹:“妙哉,妙哉!”随即挥毫在高慰农的长幅墨兰题跋:“尉农先生画兰,用笔飞动,如公孙大娘舞剑器,蒋矩亭后一人而已,拜服!”

“公孙大娘舞剑器”,出自唐代著名诗人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诗中有:“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当年,杜甫在夔府别驾元持家里,观看临颍李十二娘跳剑器舞,觉得舞姿矫健多变,非常壮观,问曰:“你向谁学习的?”她答:“吾是公孙大娘的弟子也!”

从皇宫宜春教坊的梨园弟子,到宫外供奉的舞女中,懂得此剑器舞的,开元年间只有公孙大娘一人而已。杜甫心潮起伏,由此联想到草圣张旭。张旭因观看公孙大娘跳《西河剑器》舞,茅塞顿开,灵感大发,从剑舞中汲取营养,从此草书书法,豪放激扬,放荡不羁,大有长进,成就了落笔走龙蛇的绝世之功。张大千在给高慰农兰画题签中,引用“公孙大娘舞剑器”,赞赏高慰农画兰“用笔飞动”,与公孙大娘舞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蒋矩亭后一人而已!”是张大千以兰画圣手蒋矩亭为标杆,对高慰农兰画艺术成就充分肯定和高度赞扬。

蒋矩亭,即蒋予检,号梅隐,河南省睢州人,出身仕宦家庭,道光二年举人,曾官居知县、同知等,一生多才多艺,其兰草画作“笔极活,墨极秀,清脱放逸,尽显造化之妙”,成就尤为巨大,名扬一时,为当时和后世所推崇,兰画艺术自成一派。《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载:“蒋予检,工书学颜、柳。善写兰,纵横偃仰,别有姿态。”大画家郑板桥善画兰竹,以画竹最多,次则画兰。蒋予检画兰独树一帜,时人称之“画兰圣手”,人曰“蒋兰”可与“郑竹”比美齐名。张大千赞美高慰农画兰,是蒋矩亭后没有出现第二人,可见张大千对高慰农兰画作品推崇备至。

高慰农是当时国内著名的画兰名家,前来求兰画的达官贵人和社会名流,络绎不绝。在高慰农的兰画作品上题签的书画大家、社会名流、政界人物,除前文提及的于右任、张大千、张善孖等人外,还有柏文蔚、张一麐、陈炯明、史量才、吴湖帆、陈立夫、陈果夫、拓鲁、王一亭、许承尧、樊逐园、马企周、王真如、谢复园、李根源、程青溪、马骀等。

高慰农心地善良,忧国忧民,热爱家乡,乐于助人,常将绘画所得捐赠家乡公益事业。1931年,淮河水患过后,霍乱流行,高慰农无私解囊,购买药物,施助乡里。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日军大举侵华,全面抗战爆发,上海、南京、蚌埠、怀远相继沦陷,深具爱国热忱的高慰农,避难至皖南徽州屯溪。面对日寇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高慰农义愤填膺,画了一幅倒悬兰草,并题诗一首:“风势狂时雨也斜,倒悬兰惠正堪嗟。谁知海内疮痍甚,多少苍生似此花。”

此画寓意国家危难,黎民倒悬,抒发了内心愤懑、抑郁、抱憾、怨恨。章太炎、柏文蔚等人先后在此画上题签。这幅绘画送给了他的学生涂山禹王宫住持道长李永德。该画曾经在涂山禹王宫内悬挂展示。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高慰农老母病故,他奔丧返回故里。1947年,高慰农病殁故乡,终年64岁。高慰农墓坐落涂山南麓宗家茔,墓碑雕有高慰农浮雕头像,墓冢旁汉白玉石上,镌有高慰农生平简介和兰草绘画。省、市文物部门已将其墓冢列为文物保护点。（作者 李焕俭　文/图  编辑 徐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