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要

在小视频里,每一次看到有人用撒网捕鱼,我就想起儿时父亲带着我去捕鱼的情景。

撒网,又名抡网、旋网、手抛网,是一种用于浅水地区的小型圆锥形渔具。使用方法是用手撒出去,使网口向下,利用坠子将网体快速带入水中,待网兜网住鱼后,用与网缘相连的绳索缓慢地拉出水面。

在我小的时候,家里就有一个撒网,青色稍粗的网线,编织成方形较密的网孔,网的下面是手指粗的铁坠子,一个挨着一个,很重。

农忙之余,父亲就带着我去撒网捕鱼。父亲背着网,我挎着母亲给我准备的竹制马篮,跟在父亲的后面。父亲走到哪我就跟到哪,那时我就是父亲的小跟班。

父亲每走到一个沟边,并不着急下网,而是先围着沟堤一边踱步一边仔细地观察,一是看沟有多深、有无水花、水浑不浑,以此来判断沟里有没有鱼、鱼多鱼少或鱼大鱼小；二是看沟里有没有树杈、树枝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以此来判断撒网后会不会把网划烂或缠住。当判断可以撒网后,父亲便把网一圈一圈地盘在左手上,坠子快离开地面时,父亲用右手从中间一点一点地握住网,剩下最后的一点网再用左手的中指钩住。父亲背对着沟,支起胳膊,以右脚为轴迅速地转动,转过约90度时,沿切线方向同时松开两手,被甩出去的网在空中均匀散开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在坠子重力作用下齐刷刷地落入水中。待坠子完全沉入水底,父亲便缓缓地往上拽。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是把网快完全拽出水面的时刻,此时网里的鱼仿佛已察觉到被网罩住,为了逃生便四处乱撞,掀起的波浪层层四散,激起的水花朵朵溅开。波浪越大,水花越多,说明鱼越多也越大,我和父亲就越高兴。每撒一次网,我和父亲高兴的程度就取决于收网时波浪的大小、水花的多少。

父亲凭着经验,每一次收网都让我惊喜。刚出水的鱼在岸上乱蹦,仿佛是一个武者,在不停地做前躬翻后躬翻；又仿佛是一个舞者,在不停地表演着自己曼妙的舞姿。我的任务就是往篮子里拾鱼,一条两条三条……有草鱼、鲇鱼、鲢鱼、泥鳅……还有大虾!此刻我就是一个正在秋收的农场主,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我高兴的不仅仅是丰收,还有接下来的一顿丰盛的大餐。

那时沟里或塘里的鱼多,不一会儿就能收获满满。我挎着装满鲜鱼的篮子,蹒跚地跟在父亲的后面。在阳光照射下,白色的鱼鳞闪着耀眼的光芒,似一篮银子。

母亲把鱼剖开,洗净,剁成小块,裹上面,在锅里用油小火煎炕,直到鱼块两面金黄,再倒些水、料酒、醋等各种佐料后用小火慢炖,最后大火收汁。随着鱼的煮熟,香味逐渐地飘散开来,弥漫在锅屋里,弥漫在院子里,弥漫在整个村庄的角角落落。香味引来小猫围着锅台喵喵直叫,小狗也趴在锅屋的地上不停地摇着尾巴。那种香味应是人间最美的香味,用“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来形容一点也不过。现在无论如何煮再也闻不到那时的那种香味了。

最好吃的是小鱼贴饼或鱼汤泡饭。鱼汤鲜、浓、香。被鱼汤浸润过的饼,有着鱼汤的鲜香,更有着面的软弹和滑嫩。米饭经过鱼汤的浸泡,粒粒松散且又被汤汁粘在一起,吃起来软嫩鲜糯。一家人围着桌子吃上一顿香甜可口的小鱼贴饼或鱼汤泡饭,真是幸福快乐!如今每一次想起和父亲一起去捕鱼以及全家在一起吃饭的情景,都让我无限的快乐和无限的神往。

上一次回家,我问父亲,家里的撒网呢?父亲说,我撒不动网了,放在那里年久失修,早已坏了,上次搬家时扔了。

我静静地看着父亲,满头白发竟无一根黑丝,原本挺拔的身躯现已曲背躬腰,满脸的皱纹竟然那么像我记忆中的奶奶。多年以来我从未这样仔细地观察过父亲。今日细看,在我心中那年轻帅气的父亲的确已苍苍暮年垂垂老矣!我不禁黯然落泪。我多想父亲还能背起网,带着我,我挎着马篮,一起去撒网捕鱼,我再当一回父亲的小跟班……（编辑 徐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