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梅

又一个母亲节即将来临,内心的那块伤疤也再一次被揭起。

其实,这十多年间,我一直活在对母亲的深深愧疚中不能自拔。内心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是别人无法体会的。因为,我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母亲,至少也是因为我,缩短了母亲的寿命。

那是2011年9月15日。下班后,我买了母亲爱喝的杂粮粥带到母亲的病房,喂母亲喝了。母亲喝完杂粮粥,似乎有了些力气,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她披衣坐了起来,和我说了些家常话。半小时左右,她说想躺下。我便帮她取下外衣,扶她躺下。这时母亲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你帮我把内裤换下来洗了吧。下午咳了几声,还把大便带出来一点。唉,哪都不争气了。”我一边宽慰母亲,一边给她换了内裤,拿到水房去洗。

十分钟不到,我回到病房,把洗好的内裤晾在床尾的栏杆上。母亲则神色平静地躺在病床上。这时,二哥说:“刚才娘要小便,我扶她起来时,闻到她身上有汗味了。你给娘擦擦身子,把她的衬衣也给换洗了吧。”我站在床尾,对着母亲的脸问:“娘,要不要换衬衣?”她没有理我。我以为她没听到,又问了一声:“娘,换不换?”。娘仍然没有理我。这时我才发现,娘的眼睛虽然睁着,可好像只是直盯着天花板,眼球已不动了。我吓坏了,赶紧叫二哥,并以最快的速度把母亲搂在怀里,同时按响了床头的铃。医生和护士很快赶到。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初步判断是突发性脑血管病,需要做CT检查。”

医生的紧急到来,引来许多病人家属围观。其间,不知谁问了一句:“老太太原本是什么病?”可能因为脑子乱了,也可能以为母亲已经没有了意识,我竟随口回答,是肺癌。要知道,我们一直对母亲隐瞒着她的病情的。而不识字的母亲,也一直没有怀疑过我们的谎言。

我和二哥把母亲推进CT室。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医生的判断得到证实,接下来便是紧急救治。然而,从那以后,母亲便再也没有睁开她的双眼,也紧闭了她的双唇。很快,她的双唇干裂得像沙漠里的河床；她的嗓子也因为干渴而发出粗糙的“齁喽”声；她的肚子也“咕咕”乱响。可我们无数次把水和食物送到她的嘴边,并央求她喝一点,吃一点,母亲的双唇始终像两扇关闭的闸门,滴水不进。最后我们不得不把母亲带回老家。

把母亲带回老家,对我们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事。我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身边,紧紧攥着母亲的手,泪像泉眼一样没有断流过。三天三夜过去了,母亲仍然滴水不进,她的脸越来越苍白的脸,她的气息也渐渐微弱。我伤心地把母亲上半身抱起来,拥在自己怀里,想让她更舒服点。可突然,我感觉到母亲用右手推了推我蜷曲在她身后的膝盖。猛地,我像被蝎子蜇了一样,心里剧烈地疼了一下。这时我才明白,母亲原来是有意识,我的腿硌着了她,她还感觉到了疼。母亲不吃不喝,原来是从我嘴里知道了自己的病,而不想再连累我们。那一刻,我把脸紧紧地贴在母亲脸上,任泪水奔流。悔恨也像一只千足虫,钻进了我的胸腔,并永驻其中。

2011年9月21日,经过六天六夜的痛苦煎熬,母亲终于像一盏耗尽油的灯,熄灭了生命的最后一丝亮光。

跪在母亲坟前,我一次次默念:母亲,我对不起你,虽然我知道你不会怪我,但我无法不背负对你的忏悔。（编辑 徐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