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广安

人到了一定年纪,该何去何从?

著名作家雪小禅曾说:“人到了一定年纪,是往回收的,收到最后,三两知己、一杯浅茶,把生活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的确,到了一定年龄,穿越过热闹,哪怕是曾经的片刻,如今,便自觉不自觉地安静下来,一根竿可以钓到天暗,一幅字可以练到鸡鸣,风雨不动,安然如山；到了一定年龄,经历过浮躁,哪怕是年少的疏狂,现在,便自然而然地沉淀下来,惯看庭前春风秋月花开花落,淡望天上云卷云舒去留无意,一切随心,率性本真。

家中的一只猫养了四年,按照猫的寿命来推算,它应该也到“中年”了吧?当初浑身油亮顺滑的毛也稀疏暗淡了许多,蹿高伏低的敏捷身手也变得慵懒至极。冬日,它可以在一片暖阳的窗台蜷缩半天；夏日,它哪里凉快哪里待着,趴在空调出风口,任由你如何挑逗,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只“中年”的猫。不,可能更像一只浮游在水面的鸭子,自认为优雅的身姿在湖面留下摇曳的身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双脚在水下拼命划水的现实。

曾经年少爱追梦,哪怕只是一位普通农村少年那片狭小天地平凡的梦。青春如蓝莲花盛开,高擎着生命的张力,铺展开的都是憧憬的热情。

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十七岁的暑假,采石场里钢钎与铁锤的淬炼,让青春的激情与酷暑的高温一起沸腾。那时,筋骨充斥着力量,一个清晨,小四轮满满一斗石头,徒手就可以装满。第一次夯大锤,大哥演示和点拨后,才知道掌握好角度和力度,方能“切大为小”,光靠蛮力是不行的。双手磨破以后,再抡锤,再扶钎,血水混着汗水,再长出的才叫“老茧”,像石头一样坚硬。

结婚后有了小家,但每到农忙,两头大家庭的活计总是惦记在心。那时,还没有完全机械化,小麦需要装车、摊铺、打场、扬场等复杂的程序。装车时,为了不至于麦秆抛洒或侧翻,勒紧绳子是要用足力气的。那时,我竟能把手心磨破一块皮。打场时,要用双脚伸缩控制拖拉机转向,速度越快越省力,打场结束,脚趾磨烂也是常有的事。颗粒归仓,一百多斤一袋的小麦要码放整齐,为了节省空间,必须往高处摞。五层、六层、七层,我来,用力猛甩或举过头顶,没有青春的腰杆解决不了的事。犁田耙地,拖拉机动力不够,吐着黑烟,我干脆人工“涡轮增压”。反正,不惜力的年纪,力气就像这宽厚的土地滋养的庄稼,收了一茬,另一季很快就会茁壮。

可是,三十年后,生命长河的慷慨馈赠也在慢慢远去。人到中年,翻越了一座座山,蹚过了一道道河,因山高峻而欢呼、因水潋滟而感慨的激情岁月已然渐行渐远。

没想到,握住一根短短粉笔的肩膀也会生发炎症；没想到,捧起一本薄薄书本的腰椎也会疼痛难忍；没想到,宁折不弯的倔强也会平复如止水；没想到,咬牙切齿的愤恨也会变得风淡云清,没想到,……形形色色的体验,不可捉摸的变迁,人人都会也都在经历。岁月的悲苦与欣喜,前途的坎坷与顺遂,人间的繁华与落寞,一切的馈赠都值得珍惜。

人生的大部分痛苦,来源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人到中年,很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不论你是否承认、服气与否,现实的一切都摆在面前。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时区,你没有落后,别人也没有领先。在自己的时区里,一切的先后安排都很准时。这样看来,所有的强求,一切的奢望,都是对生命不可愈合的伤害。

此时,下坡路已经开启。登顶时“山高人为峰”的凌云壮志,那都成了霄汉虚无的繁华。脚下路,与亲人牵紧手,与三两好友互道珍重。一道缓缓行,不再错过花香的馥郁与鸟鸣的清脆,让真情丰盈内心,让睿智装点心灵。不断提醒自己,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努力打造真正属于自己的更加真实的后半生。

到了“回收”的年纪,活得通透才是最好的突围。（编辑  徐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