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背景

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9月中旬,美帝国主义纠集联合国部队,直扑我鸭绿江边。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英雄的中国人民志愿军高举正义旗帜,同朝鲜人民和军队一道,舍生忘死、浴血奋战,赢得了抗美援朝战争伟大胜利,为世界和平和人类进步事业作出巨大贡献。志愿军将士及英雄模范们的功绩,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70年奋进,让中华大地的面貌日新月异；70年风雨,却不会改变那些最可爱的人。“他们的品质是那样的纯洁和高尚,他们的意志是那样的坚韧和刚强,他们的气质是那样的淳朴和谦逊,他们的胸怀是那样的美丽和宽广!”70年前魏巍描绘的崇高品质,在我们见到的这两位老兵身上依然闪耀。“人物”带您倾听两位抗美援朝老战士的讲述,与您一起,向英雄致敬,为幸福感恩。

在朝鲜时和战友们的合影,后排左一为庞靖远

【那天·那人】

10月20日上午,接近90岁的志愿军老战士庞靖远满头白发但仍精神矍铄,看到记者到访,他颤巍巍地走到卧室,干瘦的手拉开抽屉,从中取出珍藏多年的入朝参战照片和自己手写的《志愿军高射炮兵战歌》歌词。本想给我们唱一下这首战歌的老人家,在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眼睛就已经湿润,一句唱完,他的声音已经哽咽得难以继续。

虽已年迈,初心未改。老战士盈眶的泪水和坚毅的眼神背后,70年前那个19岁青年的报国之志,依然在闪闪发光。

我是心甘情愿去参军报国

“在江岸上,在炮位上,在英雄的阵地上!哎!志愿军高射炮兵监视着美国的空中强盗……”我是一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高射炮兵,我刚刚唱的就是我们志愿军高射炮兵战歌。

我叫庞靖远,1931年出生于山东省桓台县。我的父亲曾在国民政府里先后做过邹县公安局局长、单县县长。日本鬼子占领单县后,我父亲不愿给鬼子当帮凶,残害中国人,便改了名字,偷偷跑回桓台县老家。我虽是1951年参加工作的,但我经历过抗日战争,亲眼见证了帝国主义的惨无人道。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后,国民党反动派开始了对老百姓的掠夺。为了保护老百姓,我参加了民兵,反抗国民党反动派。

旧社会是吃人的社会,唯有新中国给我们带来希望,我迫切希望为新中国做一些事情,决心参军报国。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951年春的一天,我正在生火做饭,母亲在旁边炕上坐着,父亲进来了,我对父亲说:“爹,我要参军!”父亲听了很高兴,当即表示支持,立刻就拉着我去村里报名。但是母亲听到我要去参军,却“哇”的一下哭了起来,旧社会的“抓壮丁”给母亲留下了太深印象,在她的心里,参军就是去送死,我报完名到出发之前的两三天里,母亲的眼泪就没有停过。我去跟外婆告别,外婆流着眼泪说:“跑,跳火车跑。”那时候朝鲜战争已经爆发,他们都知道我去参军肯定就要去朝鲜战场,舍不得我、怕我受苦的母亲和外婆以为我是被强迫去参军的,我就跟她们解释,我是心甘情愿、想要去参军报国。

入伍后,我先在胶县的华北军区对空监视部队,由于我以前上过私塾,当时算是有学问的人,所以一入伍就在部队做文书工作。之后没多久,我就被派往北京高碑店华北军区对口勤务部队学习,主要学习测高机、指挥仪等高射炮相关知识,准备入朝作战。

抗美援朝初期,我们没有飞机,而美军的飞机非常先进,所以他们有着绝对的制空权。他们凭借着空中优势,不断对我军阵地、道路、桥梁狂轰滥炸,破坏我军的补给线,企图削弱我们的作战能力和作战意志。就在这种情况下,1951年初,我军开始加强在朝的高射炮部队。我们高射炮兵第514团于5月入朝,但是当我们到达安东(丹东)时,通往朝鲜的鸭绿江大桥已经被炸断了,我军的工兵部队就修了一个木制的便桥,便桥的桥墩由直径30-50厘米的原木集群而成。我们就是通过这样的桥,将高射炮等武器装备运往鸭绿江对岸。

我们高射炮兵第514团的阵地主要在龙川和新义州之间,负责保卫鸭绿江通往朝鲜的大桥。我们需要不停地更换阵地,这样不仅可以突袭敌机,而且不易被敌机发现,有利于保护阵地安全。当时我在炮连第一排任排长,我们排里有电话班、报话班、标图班和侦察班。侦察班人比较多,其中有一部分被部署到距离我们阵地20里的远处、提前侦察敌机,我们称这些人为远方侦察班。

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生活很辛苦,缺衣少食是常事。由于美军对我们的后勤补给线的破坏,从国内运往朝鲜的后勤物资往往不能及时送到,吃饭喝水都成了很大的问题。当地的朝鲜老百姓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经常给我们送来粮食和衣物。平时居住就更艰苦了,帐篷都很少,房子就更谈不上了,我们平时都是住在战壕里,这样相对安全一点。

创新高炮战法:拦阻射击

那段时间,我们部队见到的主要有两种美军飞机投入战斗,一种是F-86,我们戏称为“吊死鬼”,我们有两挺高射机枪,专门打这种超低空飞行的飞机,但由于它不仅可以超低空飞行,而且速度很快。那时候又没有雷达,全靠我们侦察兵的肉眼观察,不容易发现它。等我们的远方侦察兵同志发现时,它凭借着自己的机动性,瞬间就飞跑了,所以我们的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很难击中它。还有一种型号F-84,我们戏称“油挑子”。这是一种喷气式飞机,美军也经常把它当作轰炸机来用,对我军阵地造成很大的破坏。

那时候,我们志愿军高射炮部队都是采用苏联武器,在性能上和美军的装备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尤其我们高射炮514团用的是苏联76.2毫米高射炮,指挥高射炮的指挥仪是二型指挥仪,这种指挥仪相对比较落后,只有一个平盘,两边有几个齿轮,这种指挥仪是按飞机时速小于600千米设计的,而当时在朝鲜战场上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飞机时速普遍为1000千米左右。515团的一个班,他们使用是三型指挥仪,这个指挥仪有一个指示盘,工作起来这个指挥仪比我们二型指挥仪精确度要高,但不幸的是有一次敌机轰炸的时候一颗炸弹投到了他们的指挥部,这个班的全体人员都牺牲了。不仅武器性能上我们和美军有着很大的差距,就是在机动灵活性上也逊一筹,我们的高炮笨重,需要用三角铁固定在地上,移动较难,机动性很差。

设备不足,我们就靠足智多谋、英勇善战来弥补。官兵们创新了高炮战法,就是我们一直隐蔽着随时做好所有准备,依靠远方侦察和自行观察判断,直到飞机飞近后,由指挥员下达“放”的命令,我们所有的高炮一齐开炮,一瞬间在空中形成好像一面墙一样的火力网,我们称之为“火墙”,这就是“拦阻射击”的方法。这样只要敌机从这面“火墙”范围内通过,就会被击中。这一战法大大提高了我们的射击精度和命中率。自此以后美军飞机再也不敢肆意妄为,每次来袭击都是匆匆忙忙,袭击次数和投弹量都大幅减少,直至抗美援朝结束回国,我高炮514团无一人牺牲。

《朝鲜停战协定》于1953年7月在朝鲜板门店签订,但高炮514团依然驻守在朝鲜的阵地上,保卫着鸭绿江,守卫着朝鲜人民,直到1954年我们才启程回国。回国后,我们先是驻守山东胶县,保卫胶县的机场,后转到东海舰队,改编为海军高炮4团,驻守舟山群岛。1961年,地方需要干部,部队领导找我谈话,让我支援地方工作。我愉快地接受了组织的安排,转业离开了部队,在蚌埠机床厂工作到退休。

朝鲜战争期间,和我一起参军的几个老乡,有的牺牲了,有的负伤了,有的耳朵被震聋了。我姑姑唯一的儿子也到了朝鲜战场,但他没能活着回来,牺牲在了那里。我比较幸运,活了下来,而且现在还能过着幸福的生活。要说我做了什么贡献,我觉得谈不上,我只是在祖国需要的时候,尽了自己的责任而已。

(感谢市史志办公室对本文的贡献)

背景链接

中国人民志愿军高射炮兵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共击落敌机2300余架,为战争的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同时在作战中积累的以劣势装备战胜优势装备敌人的经验,对中国人民解放军高射炮兵的现代化建设产生深远影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