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用到的装置,我们每年检验”

记者:您从事这个行业有多久了?特种设备检验听起来专业性很强,我们简单地理解为检查电梯是否妥当呢?

张警汛:那是不太全面的。我进入蚌埠市特种设备监督检验中心,在机电室做检验员4年了。我们中心承担电梯、起重机械、场内机动车、压力管道、锅炉、压力容器这六类特种设备的检验。具体到我们机电检验室,日常负责电梯、起重机械、场内机动车辆的检验工作,每年需要检验全市电梯2万余部、起重机械1500余台,场内机动车3000余辆。现在电梯多,大家关注也最多。

记者:咱们这个检验量还挺大的,您每天需要工作多久?

张警汛:特种设备这四个字,外界有的人听起来可能挺陌生的,但是我从小就熟悉,因为我父亲也是这个行业的,所以我也算是子承父业。以前的特种设备主要是锅炉,但现在增长速度最快的是电梯。

按照国家法规,电梯投入使用前,我们要进行一次监督检验,之后每年进行一次定期检验。我负责三县地区的电梯,每天早晨8点出发,检验到下午4点多往回赶,回来之后再出具检验报告,一般7点能下班吧。我们中心的惯例是每周六在单位出具报告,周日休息。

记者:好辛苦啊。那你们主要检验哪些地方?检验之后我们再乘坐电梯,会感觉到哪里不一样?

蚌埠市特种设备监督检验中心机电室检验员张警汛(右)　　　　　　　刘晨　摄

张警汛:感觉不到任何不一样。我们去检验的都是它的“最后的安全防线”,基本都是大家乘坐时看不到的地方。这些安全装置,基本上是绝大部分人一辈子乘梯也不会用到一次的,但是我们每年都要去检验,要去测试它。比如客梯的主要部件有曳引机、钢丝绳、缓冲器、限速器、安全钳等,都是保障乘客生命安全的重要部件。我们检验中的目标是要保证电梯在故障情况下,依然不对人身造成伤害,能够保障人员安全。也就是说,舒适整洁等指标,是使用单位和维保单位应该关注的,我们是检验电梯最重要的指标:安全。

记者:那我明白了。听说电梯还没有强制报废的规定,居民们都更加关心,电梯用久了会不会变得越来越不安全?我们特别害怕出现电影里那种情况,轿厢上面的钢丝绳断了,整个电梯自由落体式下坠。

张警汛:现在电梯整机没有强制报废标准,但是相应老化的部件是可以更换和大修。所以并不是说,电梯老了就一定不安全。从我们的检验项目来说,超过一定使用年限的电梯,检验的项目会更多,就是查得越来越细了。虽然电梯整机没有强制报废标准,但是主要部件比如曳引机、钢丝绳等都有强制报废标准,更换了这些关键部件,电梯安全性还是很有保证的。

您说的那种电影桥段,是不会发生的。首先我们每年都要检查钢丝绳的磨损情况,而且一根钢丝绳是由好几股绞在一起的,即使断裂一般也只会先断一股,整根断裂是极其罕见的。而且即便钢丝绳断了,电梯也不会出现电影中那种自由落体式的坠落,因为轿厢外面的两侧有安全钳,它是在两侧井道中的轨道中运行的。当电梯发生失控或者超速时,首先限速器电气开关动作会令制动器制动,假设下降速度增快,限速器会以机械方式操纵安全钳动作,将电梯轿厢牢牢地卡在两侧的轨道上,把电梯停下来。所以我们也多次宣传,遇到电梯困人等故障情况时,正确的处理方法是按紧急通话按钮,或者拨打电梯合格证上的维保公司电话等待专业救援,千万不要想强行扒门自己出来。

“不觉得辛苦,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记者:那我们检验中常见的问题有哪些?

张警汛:市区可能会不一样吧,我因为负责县区,所以见到过很多底坑进水的情况。现在很多楼房的地下室有积水井,有时候设计上不够合理,就跟电梯的井道紧挨着。这种情况,如果遇到雨季,积水井里的水多了会往电梯井里渗,那么电梯的底坑就会有水。这样电气开关,比如底坑里的缓冲器、张紧轮等部件的电气开关就可能带水,如果我们这时去检验、触碰,就有触电风险。这时就要让使用单位把水抽干,再去检查电气开关是否锈蚀、是否有效。长期反复出现类似情况的,还会要求他们在底坑里做防水涂层。

记者:维护不好的情况还有哪些呢?

张警汛:很多,有些具体问题也不仅是使用单位和维保单位的问题,而是要全社会都重视起来。比如有的人为破坏电梯外面各楼层处的液晶面板、砸坏的、砸花的。很多不启用的地下一层不仅是伸手不见五指,往往还都污水横流,但是我们也必须下去,要去检查电梯的底坑有没有进水。再如我们要查的一个重点是顶层天台上的机房,这个按照检规要求是必须专用,不能存放无关物品。但是我就遇到过在电梯机房里养鸽子的、养狗的,甚至有的工厂的机房里放着液化气罐和灶台,有人居住的。

记者:特检中心虽然也是事业单位,但是您的工作和大多数人想象的“事业单位职工”好像区别很大啊。您觉得辛苦吗?

张警汛:至于辛苦,说实话一开始是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比如我的工作虽然是以电梯为主,但是有时也有起重机等更复杂的设备的检验任务,那就要靠多钻研、多学习。县城和中心镇之外的农村地区总体上电梯使用是很少的。但现在很多较偏远的乡镇也建了宾馆、招待所,那就会安装一台哪怕只有三层四层的电梯,为了检验这一部电梯,我们会开车一个多小时跑过去,也很正常。夏天其实是最难熬的,按照我们的工作要求,天气再热也必须要穿稍厚的长袖上衣和长裤,否则容易被井道和轿顶的各种金属部件刮伤。那三伏天这样穿着,待在闷热不透风的电梯井道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可以想象吧。反正夏季高温天气每天检验结束时衣服裤子都是湿透的。

时间久了,慢慢就习惯了,现在不觉得辛苦。特别是对我来说,如今的工作环境是我自己选择的。招考报名时就看到单位的要求“必须适应野外工作”,那既然选择了这里,付出了这么多,肯定是干一行爱一行。其实我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最讨厌的就是数学,但我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又学了第二专业机械电子工程,考取了电梯检验员证书。现在工作4年了,以前最讨厌的数学现在反而是用得最多的,我不仅没有抵触的情绪,反而越来越觉得机械知识有意思,有兴趣钻研。

【记者手记】

“机械、机房、机油,

我爱你的躯体,

你的声音,

和你的味道……”

这是张警汛朋友圈里的一首小诗,发布的时间是他婚前两天,彼时的他,正在淮河上的一条船上检验船载起重机,他说,这是他写给妻子的情诗。也许就是这样一个文科出身,现在又爱上了机械的人,才能用这样的文字来表达感情吧,仿佛不仅仅是对爱人,也是对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