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新闻网李茂峰/文  刘晨/图                                                                                                                                 

最新发布的一项调查显示,中国青少年睡眠不足现象继续恶化,95.5%的小学生、90.8%的初中生和84.1%的高中生的睡眠时长未达标。

为了保障孩子的睡眠,日前,教育部办公厅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中小学生睡眠管理工作的通知》,对中小学生的睡眠时间提出明确要求:小学生每天睡眠时间应达到10小时,初中生应达到9小时,高中生应达到8小时。同时加强学生睡眠监测督导,将学生睡眠状况纳入体质健康监测和教育质量评价监测体系,切实保障学生良好睡眠。

孩子睡眠严重不足问题出在哪?要从哪些方面着手保障孩子的睡眠时间?本期《深读周刊》进行深入解读。

睡眠成了“奢侈品”

揉揉惺忪的眼睛,勉强打起精神,不一会儿眼皮子又“打起架来”。虽然上午第一节课刚刚开始,陈大增还是难以集中精力听老师讲课。

“你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上课老是打瞌睡?”“昨天晚上做完作业12点半才上床,早上6点钟又要起床……”。面对老师的批评,陈大增话没说完,眼泪就流下了来。

为什么搞那么迟?陈大增说,每天回到家里,妈妈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弹钢琴,弹琴两个小时后才能写作业,晚饭都是一边写作业一边吃。写完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还要写校外培训班老师布置的作业,这些任务好不容易完成了,就是再晚,妈妈也要求他进行英语和古诗文朗读“打卡”。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现在不吃学习的苦,将来就要吃生活的苦”。

陈大增说,他从上幼儿园开始,妈妈就给他报了“一对一”的钢琴课。为了让他尽早拿到钢琴十级证书,妈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必须是弹钢琴,按规定练钢琴一个半小时后,才允许他做其它事情。

如果仅仅是弹钢琴也就罢了,生性要强的妈妈对孩子文化课的学习也要求很高。除了学校的正常课程学习外,从三年级开始,就给孩子报了语数外三门功课的校外补习班。每到周末,陈大增就被妈妈送进补习班。补习班的老师也布置了大量的家庭作业,在减负要求下,虽然学校作业并不算太多,但课内加课外,每天晚上完成所有作业至少也要到11点半。

“我每天最想做的事就睡觉,如果能让我好好睡一觉,我宁愿不吃饭”。说这话时,陈大增的眼里再一次流出了泪水。

“你们家孩子晚上几点睡觉?”“完成所有作业大概12点左右”；“早上几点起床?”“6点半左右”。4月12日上午,正在本市某中学读七年级的孩子家长告诉记者,自从孩子上初中以后,近一年来都是这种状态。记者算了一下,按照这个孩子的情况,每天只能睡6个多小时。当记者为此大感吃惊时,这位家长的脸上写满无奈:“没有办法,现在竞争太激烈了,班里很多孩子都是这样”。

这位吴姓家长告诉记者,小学的时候还好一些,由于课程少作业少,孩子大约晚上10点多钟就能上床睡觉,但到了初中“完全是另一个样子”。除了语数外三门主科外,又新增加了“小四门”。语数外作业相对多一些,而小四门的作业相对会少些,虽然单独看每门功课的作业也不算太多,但全部科目的作业加起来,没有4个小时根本做不完。更何况现在校外培训班几乎成了每一个孩子的“标配”,要完成这些作业首当其冲就是牺牲孩子的睡眠时间。

“你家孩子一天能有多长睡眠时间?”“一般情况下晚上10时半上床,上床后孩子还要听一会故事,真正能睡着大概要到11点钟”。4月10日下午,在宝龙城市广场一家课外培训机构的等候大厅,一位等待孩子下课的家长告诉记者,他家孩子今年上小学五年级,下午4点50分学校的延时课堂下课后,他先带孩子吃点东西,这样回到家里差不多接近6点钟。由于孩子喜欢看书,每天走进家门先看书1个小时,然后开始写学校的作业,学校的作业一般需要2个小时。写完学校的作业后,还要完成课外补习班的作业。英语和阅读课老师要求每个孩子每天都要在微信里“打卡”,这些“刚性”任务完成后,一般会在10点钟左右。睡觉前听故事是孩子给自己的一项福利,这样一连串的“规定动作”完成后,至少11点钟才能真正进入睡眠。晚上11点睡着至早上7点钟起床,这样算来,基本上差不多有8个小时。

“现在孩子真可怜,有几个能睡一个饱觉哟!”在航华路一英语培训机构门前,一位送孙子前来学习的老人向记者坦露心声。过去虽然物质条件差,但每个孩子都能睡到“自然醒”,你看看现在,经济条件好了,唯独无法满足孩子的睡眠,为了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许多家长拼命挤压孩子的睡眠时间,青少年正是孩子长身体的时候,这样下去他们的身体怎么能吃得消?

“你一天能睡多长间?”“可能不到7个小时”。4月13日下午6时许,记者在本市一中学门口采访时,一位中学生给记者算了一笔睡眠账:他每天晚上写完所有作业大约11点,洗漱完毕大约11点半上床睡觉,早上6点半起床,这样满打满算只有7个小时。“如果中学期间能一直有这么多睡眠时间也就知足了,听说越往高年级走,越接近中考,睡眠时间就越少,现在睡眠真真切切是一件奢侈品!”

据了解,由于教育竞争愈演愈烈,不仅是蚌埠,就全国而言,中小学生睡眠不足已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去年3月17日,中国睡眠研究会发布的《2019中国青少年儿童睡眠指数白皮书》显示,现今中国62.9%的青少年儿童每天睡眠不足8小时,初高中生中这一比例达到81.2%。专家进一步指出,由于这个数据“平均”了广大农村和城市,如果把城市里的孩子单独拿出来统计,实际情况则远远低于这个“平均数”。

中小学生每天到底需要多长睡眠时间?日前,教育部办公厅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中小学生睡眠管理工作的通知》,明确学生睡眠时间要求,其中小学生每天睡眠时间应到10小时,初中生每天的睡眠时间不低于9小时,高中生则不能低于8个小时。如果以此为标准计算,现今中小学生的睡眠时间与标准要求相比则少2个小时左右。

家长的“分数情结”

“我们也想让孩子多睡一会,可是竞争又这么激烈,稍有松懈孩子的成绩可能就会掉下来”。在百合公馆二期附近一培训机构外,将孩子送来进行“一对一”培训的顾女士告诉记者,她孩子在某重点中学上初中二年级,由于平时抓得紧,孩子的学习成绩在班级的排名可以稳定在前十名,看到孩子也尽力了,就不想再给孩子更大的压力,能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起码一天保证睡眠8个小时。有了这种想法后,孩子每天10点半准时上床睡觉,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学期班级排名一下子滑落到第15名。“成绩下滑可能有多种因素,但当家长的首先想到的是没有参加补课,或者下的功夫不到位,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只好参加补习与延长学习时间双管齐下”。

“到底是要健康还是分数,两者能不能兼而得之,难道好的成绩必须要用牺牲睡眠来换吗?”虽然是晚上8点多钟了,马路对面的另一家校外培训机构还是灯火通明,校门外三三两两的家长一边相互打听孩子参加校外培训的情况,一边抱怨教育竞争下孩子睡眠太少的种种担忧。

“一方面说孩子睡眠太少,另一方面又拼命为孩子报课外班,我认为孩子睡眠太少的主要原因在家长而不是学校”。采访中,在机关工作的吴昊天告诉记者,他孩子今年初中二年级,班里的50多个孩子几乎没有一个不上校外培训班的,尖子生上,成绩中上游的上,学习困难生也上,似乎不上校外培训班的却成了“另类”。上课外培训校班也有不同的情况,少的上一二门主科,多的是全面开动,所有课程都补。像地理、历史这类主要依赖记忆的科目也是课内上完上课外。还有个别孩子光数学一门功课就在三家校外培训机构同时上课。

“为什么三家同时上,不是重复学习吗?”“是,但又不完全是”。吴昊天说,现在一些家长让孩子参加校外培训班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有的在校外进行同步学习的时候,同一科目还会给孩子报高一个年级的课程,他们把高年级科程当成预习,而同步课程作为巩固,就这样用孩子的时间换成绩,通过打消耗战的形式来取得竞争优势,而当看到有家长这么做以后,一些家长跟风比拼,甚至高报二个级别的课程,也不管孩子能不能听懂,能不能消化吸收。

国家教育部门一次一次为中小学生减负,出发点很好,但孩子的负担根本没有减下来,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来自家长的教育焦虑。市政协常委、安徽财经大学教授徐豪说,看到现在孩子睡眠严重不足的情况,他曾联合几名政协委员进行调研,发现在中小学生睡眠不足十分普遍,其中农村孩子睡眠时间相对较长,虽然仍未能达到相关要求,但情况不至于太坏,而城市孩子睡眠时间则严重不足。大多数城市小学阶段的孩子,睡眠时间保持在8个小时到9个小时,与教育部要求的小学生每天10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差1个小时左右。睡眠缺乏最严重的是初中和高中学生,以初三和高三学生尤甚。

徐豪告诉记者,调研中曾发现一名初三女同学,每天睡眠时间不到5个小时。由于所报课外班太多,每天下午6点30分学校放学后,家长把她接出来直接送进课外班,课外班上课两个小时,再加路上的时间,回家已经9点多了,为了省下用餐的时间,晚饭只能在车里凑合着吃。

回家放下书包就开始写作业,写完校内的再写校外的,中间连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每天都干到凌晨1点多钟,早上6点准时起床。“整个初三阶段孩子就是熬过来的,这样下去就是钢铁巨人也承受不了,何况是正在生长发育期的孩子!”

虽然以牺牲健康换分数属于个例,但家长急功近利的心态却十分普遍。

记者查询后,得知,教育部门关于为中小学生减负的禁令几乎每年都发,每一次减负规定也十分详尽具体。2018年教育部门下发的减负措施有三十条,几乎涵盖了学校教育的方方面面。严控书面作业总量、坚决限制考试次数、限制竞争评先评优、严禁超纲培训等等,可以说凡是能想到的这里都有规定,但为什么学校越是减负,学生的负担反而变得越来越重呢?“其中的根本原因是学校减得越多,家长增加得越多,而且加得更疯狂”。2020年发生在南京和杭州的为学生减负事件值得思考。当时南京教育部门下发文件,规定全市中小学校不许补课、不许考试,学校之间进行互查,检查孩子书包中有没有课外作业。杭州规定小学生晚上9点、初中生晚上10点未能完成家庭作业的可以拒绝再写。从教育部门出台文件的目的来看是好的,是想让孩子们“多睡一会儿”,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切实落实减负政策的举措立即引起了家长的惊慌:“你们想减掉孩子的未来吗?我们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学渣!”

记者了解到,教育部门出台的减负令在我市中小学都得到了较好的贯彻,校内作业量适量,不会占用孩子太多的时间。如果将学校布置的作业完成后即可上床睡觉,保障小学生10小时、初中生9个小时、高中生8个小时的睡眠没有太大问题,但问题的关键是教育部门的禁令只能对学校发生效力,家长方面却成为减负令的“绝缘体”。“校内不断减负,家长拼命增负,可见家长才是剥夺孩子睡眠权的‘罪魁祸首’”。

如果出一道选择题:孩子的身体健康和学习成绩二选一,百分之百的家长都会选择健康,而事实上,很多家长的做法却给出了相反的回答。

打响睡眠保卫战

4月12日星期一,晚上8点30分,蚌埠市体育场灯光球场灯火通明,篮球架下,几位中学生模样的男孩子正在打分组“对抗赛”,另个一篮球架下,几位小学生正进行“定点投篮”,每一个孩子都阳光灿烂、笑容满面……

“今天不是上课吗,你们怎么有时间出来打球呢?”“作业写完了,出来打打球锻炼一下身体”。看着孩子投中了一个“三分球”,在一旁加油鼓掌的家长笑着对记者说。

这位家长告诉记者,孩子今年上小学五年级,过去他也像其他家长一样,从小学二年级时就把孩子送去校外班学习,每天除了校内作业外,还要完成校外班的学习“打卡”任务,这样所有作业加在一起,每天晚上都要搞到10点钟,孩子喜爱看书,写完作业上床后,还要在床上看30分钟的书才能睡觉。

早上7点起床,这样一天的睡眠时间只有8个多小时。不仅睡眠不足,由于学习时间过长,视力下降,早早就戴上了小眼镜。同时因缺乏体育锻炼,体能和身体素质也不容乐观。跳绳项目一分钟跳60个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蹲在地上很久站不起来。学校体能测试经常不合格,“再这样下去,孩子的身体就垮了”。

到底是学习成绩重要还是身体健康重要?家长理性思考,宁愿分数少一些、平庸一些,也不能牺牲孩子的健康!想明白了这些,今年寒假开始,孩子开始了“新生活”:停掉所有校外培训课程,每天与孩子一起到体育场锻炼身体。

足球、篮球、跳绳、水杯……每天下午带着所有的装备到体育场。先在田径运动场标准跑道上跑一圈,跑步热身后再练几分钟跳绳,如果篮球场有空就去打篮球,没有空位子就去踢足球。一开始,只是抱着玩的态度,没想到孩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运动。“从寒假到现在除了下雨天外几乎每天都过来‘打卡’”。

参加体育锻炼的收获令人意想不到。跳绳由原先一分钟跳60个就气喘吁吁,到现在的一分钟跳180个都气定神闲；原先连5号的小篮球都投不上去,现在嫌5号球太小非要换成7号大篮球。跑步进步更快,原先一圈都跑不下来,现在沿标准跑道上跑四五圈跟玩儿一样!

在陪孩子锻炼身体的同时,家长也收获了健康:减掉了原先的“大肚子”,身体轻盈许多,每天上班的精神状态也不可同日而语。

寒假过后,正常上课后,孩子依然每天坚持体育锻炼,只不过时间上做了一些调整,晚上写完课内作业后就到体育场打球,每天运动一小时,大约9点钟回家,洗洗澡就睡觉,这样基本能保证每天的睡眠时间接近10个小时。

“停了课外班,既保证了体育锻炼的时间,也有了充足的睡眠,孩子的学习成绩不仅没有下降反而还提升了,这一点确实出乎意料”。家长说,自从坚持体育锻炼后,孩子学习的注意力更集中了,老师反馈说孩子上课更加专注高效,平时做作业效率也提高了很多。“这样看来,锻炼身体与提升成绩并不矛盾。相反,盲目地上课外班,消耗掉了孩子的时间和家长的金钱,最终得利的只是那些制造焦虑的培训机构”。

“不是说学习成绩不重要,但学习成绩不能代表一切,我一定不会用孩子的睡眠换分数”。4月11日下午,龙子湖东公园一片草坪上,几个孩子牵着风筝线跑啊笑啊,蓝天白云下,“雄鹰”展翅、“蝴蝶”戏水。在孩子们尽情释放天性的时候,家长们走进花丛和桃树林,摆造型,拍照片,记录下自己的好心情。

“学习不是孩子生活的全部,孩子不能没有健康的身体,更不能没有一个长大后可以回忆的童年”。在市直机关工作的吴先生表示,孩子睡眠不足的责任完全在家长。虽说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家孩子的家长,但家长的很多做法实际上是害了孩子。

现在很多家长根本没有独立思考能力,人云亦云,随波逐流,跟风攀比,哪里热闹就往哪里挤。网络是教育焦虑的推手,校外培训机构更是制造恐慌的源头。什么“如今不吃学习的苦,今后就要吃生活的苦”“别看别人毫不费力,其实人家在拼尽全力”,这些“鸡汤”话语听起来“很励志”,但有时却是“鸡娃”者“自鸡”的精神鸦片。因为如果没有这些“鸡汤”给自己打气,也就不可能有牺牲睡眠和健康换取成绩的疯狂举动。

“实际上用睡眠换成绩的做法,既是对孩子健康成长的不负责,也与科学相悖”。蚌医二附院副院长邹杰表示,睡眠是机体复原整合和巩固记忆的重要环节,对促进中小学生大脑发育、骨骼生长、视力保护、身心健康和提高学习能力与效率至关重要。青少年时期正是孩子生长发育的关键时期,长期睡眠不足危害极大。

人类为什么要睡眠?因为睡眠可以消除疲劳、恢复体力,可以保护大脑、恢复精力,可以增强免疫力,康复机体,可以促进生长发育。睡眠不足者,表现为烦躁、激动或精神萎靡,注意力涣散,记忆力减退等。睡眠充足,则精力充沛、思维敏捷,学习效率高。这是由于大脑在睡眠状态下耗氧量大大减少,有利于脑细胞能量贮存。因此,睡眠有利于保护大脑,提高脑力。

学习是一件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很多知识获得既需要较强的记忆能力,也需要非常敏捷的逻辑思维能力,此时如果睡眠不足,听课很难集中注意力,听课效果绝对大打折扣。睡眠充足的孩子当堂能吸收80%,睡眠不足的孩子可能只吸收30%左右。从记忆力上看,与睡眠充足、精力充沛的孩子相比,睡眠不足孩子对知识的记忆能力明显下降,无论是古诗文还是英语单词短语,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很难形成高效记忆。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孩子看上去很“很拼”,但却没有取得好成绩的原因所在。“充足睡眠虽然看起来‘耽误’了一些时间,实际上却因学习效率提高而节约了时间,这笔时间账值得家长好好算一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