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园子里几寸长的韭菜绿意盈盈,娉娉婷婷,水珠晶莹,颤动轻摇,娟秀得如同《诗经》中款款而来的女子。
绿韭在田,采撷方便。家里种上一畦韭菜,春、夏和秋季的饭桌上就多了一份景致,如果冬天再覆上薄膜,严寒里也能尝到鲜嫩的韭菜了。
种韭菜,母亲可是行家里手。每年冬天,母亲就把来年种韭菜的地趁冻挖开,开春后撒上农家肥再翻挖几次,经过雪水浸润的冻土特酥,翻过几次后如同细粉一般。三四月份整平作畦,溜上种子盖好土又覆上一层地膜,母亲整畦、撒种、覆地膜的动作小心翼翼得就像呵护襁褓中的婴儿。
一亩园十亩田,一二十畦韭菜侍弄起来要花费许多功夫。从晨光熹微、艳阳高照,到满天星斗,从露水打湿了裤脚再到泥泞了鞋底,种韭菜那段日子母亲每天都泡在了菜园里。一畦畦韭菜在她热切的目光里,从星星点点到绿油油的一片,母亲的眼角也渐渐地绽出了笑容。
头刀韭精贵,也最为美味,素有“春来第一鲜”之说。清明节前的头刀韭嫩生生的,挺直的叶片仅有一虎口长,韭菜杆红锈色,外面包裹着一层柔嫩的裤叶,韭菜叶梢微微泛红,割下来的韭菜杆噙着水珠。我们经常撸去韭菜杆上的泥,直接塞进口中,瞬间春日的鲜香尽数锁在了舌尖之上,那股神奇的味道在口腔内轻歌曼舞,一口、两口,越嚼越起劲儿。
头刀韭最适合包饺子。袁枚在《随园食单》也曾说过:“韭菜切末拌肉,加佐料,面皮包之,入油灼之,面肉加酥更妙。”我最爱吃母亲包的头刀韭馅饺子。
按照母亲的说法,头刀韭浅濯即可,千万不能使劲地揉洗,容易洗去韭菜的鲜味。冲洗后沥干水分,切碎,淋油锁住韭叶里的水分,打上两个鸡蛋,撒上胡椒粉搅匀,头刀韭馅料就准备好了。
擀皮,包饺子,煮熟,装盘,大快朵颐,当年母亲的头刀韭馅饺子略显粗糙,但在那个生活拮据的年代能吃上一次饺子是非常奢侈的。
妻也是做韭菜饺子的好手,她也认为头刀韭素馅饺子味道最正宗。妻的馅料考究得多,先把韭菜洗净,切碎,淋油搅拌均匀,接着放入泡软切碎的一小把粉丝和炒熟的两个鸡蛋碎,再依次加入芝麻油、盐、鸡精和胡椒粉等调料,然后顺着同一方向再次搅拌均匀,调好的饺子馅中韭菜要占总比例三分之二为宜。
妻做的饺皮也有讲究。面粉一定要用冷水活成面团,揉匀盖上湿布醒着。擀饺皮,开始包饺子了,面板上妻子十指翻飞,整个过程像极了一位美丽的手指舞者在表演,那绝对是一种享受,让我过足了眼瘾。
包好的饺子沸水下锅,饺子浮起息气后再出锅。热气腾腾的饺子盛在盘里,看着食欲窜动,让你按捺不住,欲罢不能。我迫不及待地将饺子一角咬开,头刀韭浓烈的香气瞬间锁住了每一寸味蕾,浓郁的韭香随着热气喷涌而出,鲜香满口。爽滑、鲜嫩、多汁,吸吮着饺子里嫩绿的韭菜汁,鲜得连舌头都想咽下去,吃的过程我都不敢说话,生怕一张嘴那春色就会流泻出来。
至味在人间,春天的乡野美食最美不过一碗头刀韭饺子。美食是有记忆的,妻子接过了母亲的衣钵,让我再次品尝到了这人间美味。头刀韭饺子就是我生命里的那束亮光,带着自然的气息,和着母亲的叮咛。
一畦春韭带雨欢,把“韭”言欢慰平生。春雨淅沥,观赏着《韭菜帖》,吃着头刀韭饺子,这绝对是人生一大快事。(作者:李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