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有个朋友从杭州自驾游回来,送给我一大堆新鲜的竹笋。他知道我是爱吃竹笋的。每年的清明前后,他都会去山里一趟,春笋和明前茶是一定要买的。

大多数时候是去皖南,他喜欢那里的山连绵不断,若是赶上了连日的阴雨天,小川藏线上的风景,最美的就是云雾缭绕的山尖,既千变万化又绰约多姿。他说,这个时候,那些云雾笼罩的竹林里,春笋们,该又是一丛丛一簇簇地蓄势待发了。这次他请旅行社的朋友专门设计了旅行攻略,从皖南一路穿过大大小小的隧道,最后到了浙江。他说这些竹笋是他在山中亲手采的,很新鲜,质地脆嫩。我知道他前一阶段就到桐庐一带旅行去了,等到喝了今年的新茶才回到家中。

他说,这些笋子是当地开春后第一批,本来是可以早点开挖的。由于天旱,今年笋子出来的比往年要晚一些日子,于是他又住了几天,耐心地等待着。他记得,山沟里桃花盛开的那天午后,天空忽然下起了一场雨,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也从天边滚滚而来,他想,大概是到了采笋的时候了。第二天早上,看见房东大哥拎着锄头准备上山,他也好奇地想去看看如何挖笋,就跟着一起来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雨后的山坡上土质松软,湿漉漉的竹林空气清新,好像一个天然的大氧吧。他看见好多高大翠绿的竹子旁边,芽尖柔嫩的笋子,一个个露出了可爱的小脑袋,突然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个词“雨后春笋”。那天,他兴奋地跟着房东家的汉子学着挖笋,由于太性急,方法不得当,挖了不少,损坏的也不少,而且累得腰酸背疼。看似简单的活计其实并不容易,重要的是尝到了其中的乐趣。那段时间,他住在一个农家乐民宿里,每天和主人一家搭伙,过最简单的日子,吃着最简单的饭菜。最爱吃的就是主人家的老婆婆烧的山里的各种蔬菜,也常常能吃到上一年的干笋,要是新鲜的笋片炒腊肉,那味道甭提有多美了。

送到我家的时候,这些竹笋还带着湿漉漉的泥土,它们虽外表深褐粗笨,里面的模样却清新鲜嫩。我给它们剥了外皮,切片,打算在盐开水里焯一小会去涩味。朋友说,新鲜的笋子切成片,最好用当天的淘米水煮,味道会更好。我照着做了,煮好之后放在清水里,顿时,一盆脆生生的象牙色的笋片就成了。明天怎么配菜,能吃出它的真味,才不辜负朋友的心意?

记得有一年我妈妈出差去杭州,在那里学会了做一道菜,就是用金华火腿肉炖春笋汤。我特别喜欢其中的过程,那沸腾的砂锅里清气爽口的笋片,被腌制的红褐透亮的腊肉片裹带着,长时间地在大火之后的文火上炖汤,肉片与笋片在微微翻滚的水中互相地浸染、入味,不张不扬,不腻不淡。温补着有些凉意的早春,等待着蓬勃向上的夏日,这真是一种绝配的美食。我缺少妈妈的耐心和细心,手边也缺了火腿肉,那天我做的简单得多,用水煮过的年糕片与笋片一起炒,怕味道寡淡,出不了香味,就浇了一小碗鸡汤,又炖煮了一小会。出锅时,在上面撒上一小撮切碎的芫荽,霎时,清清爽爽的一盘可口的笋片就出炉了。这道菜我也是跟电视上的名厨学的,色相上虽有些素,味道还真是不错,仿佛明月松间照,清泉舌上流。

食物和食物的相遇,就像人与人之间,也是需要缘分的。有了缘分,才会有精彩的滋味,才会使食物展示出自己华美的乐章。

都知道苏东坡先生的人生经历,大致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命运多舛,二是对美食有自己的研究。他是最爱吃肉的,但他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他的“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也许就是在一片春天的竹林里感受到的。（作者：高秀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