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渐入深处。阳光之下,一棵棵散居于乡村角落的艾草枝叶葳蕤,绿意铺展开来,出尘、离染、清幽、芬芳。
艾草,端午节的重要符号之一。旧日里,母亲的嗅觉比我们敏锐,似乎可以闻到端午的气味儿。天还未亮,我们还在沉睡。母亲屋里的灯就亮了。她拿上镰刀,手提竹篮,去田野里割艾草了。
割回来的艾草整齐地卧在母亲的竹篮里,叶尖上的露珠儿还未隐去,一片片艾叶鲜亮可人。艾草的清香弥散开来,整个庭院也显得清静素雅起来。
母亲把枝干粗壮、叶片密实的艾草分拣出来,四支捆扎一束,插挂在我家每扇门的门楣上,以虔诚之心,迎接端午的到来。
剩下的小茎艾草母亲不舍得丢弃,也另有用处。母亲摘下艾叶,均匀地摆放在簸箕里,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晒干后的艾叶被母亲装入布袋里,一个个“艾”枕是母亲送给我们漫长夏夜最贴心的礼物。在物资贫瘠的年代,夏夜里,我们能够安然入睡,那一个个甜蜜的梦儿是母亲一针针定制的。母亲的勤劳和巧手,让我们的心坎里满是欢喜和感动。我知道,这是艾草的功效,更是母亲的功劳。
我出嫁以后,每年端午割艾、插艾的事儿换成了婆婆。婆婆和母亲一样,从未间断过,而且每次也和母亲说着似乎同样的话儿,做着同样的事儿。
婆婆是个美食家,做得一手好饭菜。艾草青团是她在端午的时光里赠予全家人的美食。一个个从蒸锅里走出来的艾草青团颜色碧绿、清香扑鼻,口感细腻,软糯香甜。过后,舌尖会存留下一股清淡悠长的青草味儿,令人难释。好日子都是这样的,要蒸蒸日上。这是我从婆婆那里获得的关于艾草的人生感悟。
时至今日,母亲和婆婆都已经不在了。端午插艾的事儿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照例做着,从未更迭,也从不懈怠。后来,我们搬到了城里,每逢端午,我依然会寻着昨日的记忆刻度遍地找寻那些艾草,河沿、道旁、公园……总能看到它们的身影,稀稀疏疏,清清浅浅,隐隐约约。它们从未走远,一直在我的心里绿意葱葱。
季节真是一个奇妙的词语。一年四季看似不同,又如此相同。草木人间,长生有谱,但就“艾”字的结构已经让人浮想联翩了——上面是草字头,下面一撇一捺不正像一个人在努力奔跑吗?
天命所至,在这纯朴、自然,又治愈的艾草味里,似乎所有的气味都能安静下来,只有它弥漫,散开。一年之中的尘土、油垢,在这草木的芬芳中,一点点地被消除。渐渐地,连空气也变了颜色,有一种灰和白在其中洇染,洇染成青色,我需要明了的是,“艾”情长跑,人间值得。(作者:顾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