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读《镜花缘》,最喜欢的是百花仙子那一段,百花仙子是百花之主,司花期、花色、花香等林林总总的事务,与各位花仙子相伴,真是世间最浪漫美丽的工作,百读不厌,令人神往。

儿时有一本最爱的小人书《秋翁遇仙记》,里面是线描的花卉与仙女,闲暇之余我就用水彩笔涂色,仙女的衣衫裙裾,花园里的奇珍异卉,统统涂上喜欢的颜色,只恨自己24色水彩笔不够用,描摹不出那绚烂的美丽。那时节,我家楼下也有一位卖花为生的“秋翁”,是一位独居的老先生,门前的小院里遍植各种花卉,白天他推着一辆三轮木板车去附近的市场卖花,一众顽劣的孩童就趁着没人,伸长胳膊从篱笆间去扯下一串红的花蕊,那花蕊下面有个囊,细咂有花蜜的芬芳。孩子们下手没轻重常常“伤及无辜”,被老先生逮住咒骂是常有的事。我们在背后给他起了恶毒的外号,远远看到他就作鸟兽散,现在想想真是太不应该了。

年少气盛的时候总觉得,侍弄花草那定是上了年纪才会做的事情。记得母亲很爱养花,家中阳台上颇有几棵不值钱的花草,像栀子花、仙人掌、太阳花之类的。最名贵的就是那棵米兰,母亲精心呵护,冬天的时候套上塑料袋保温,每天还要搬进搬出,可最终米兰还是故去了,母亲非常沮丧。这里面长势最好的就是太阳花了,夏天时绽放,五颜六色、神气活现,花朵干枯后可以收获黑色的细小花籽,这是我最喜欢的工作,用“虎头”牌火柴盒,一粒粒细心收拢起来,待来年开春再播种,周而复始。还记得有一颗硕大的仙人球,长势喜人,有小皮球那么大,有一次因琐事被母亲揍了以后,没处撒气,就躲到阳台上恨恨地用小刀把仙人球划了又长又深的口子。可它没有死,只是身上从此多了一道难看的伤疤,深及骨髓。这颗被泄愤的仙人球一直在我家很多年,搬家也带着它。前不久,听说也“寿终正寝”了。

婶子是养花的另一种类型,她非常之节俭,小院里的各种花草基本都是捡拾来的,像吊兰、绿萝、铜钱草,凡此种种,皆是用小叶片和枝条养大,郁郁葱葱也很好看。最绝的是,为了保护塑料花盆,她居然用旧衣服给花盆做了外套。我第一次看到穿着牛仔裤、毛线衫的鸡冠花和仙人掌,着实惊到了,叹为观止。

这世间的很多种美好,年轻的时候往往是体会不到的,比如四季轮转、景色变换,比如暮霭晨昏、露起霜降,比如秋月无边、云与斜阳,这些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东西,常常被人们忽视。从什么时候我开始感受时光的变化,也许就是从等花开听花语开始的吧。

花朵是季节的晴雨表,过完春节,梅花次第开放,蜡梅清冽,红梅浓厚,幽幽地散发着冷香,从一朵朵到开满枝头,随之是蔷薇花与月见草,二月兰与木绣球,争先恐后盛开在春光里。盛放的花丛,是有力量感的,蓬勃灿烂,如火焰如云霞,张扬着生机勃勃,此间有绿意,欲辩已忘言。

都说养一盆花,不要总看别人的,种花能够体会生命在生长过程中的细微变化,无须声张而又意味深长。这两年,我养了不少多肉植物,对这些小“萌物”倾注了精力与心血。通风、光照、驱虫,兢兢业业,不亦乐乎。去年夏天持续高温,多肉死伤惨重,收了一多半空盆,后续不停补种,务必要维持一种欣欣向荣的气象。正所谓,一入“肉坑”深似海,从此钱包是路人。有一颗叫“海豹”的水泡类多肉,绿色圆滚滚有灰斑,形如小海豹的尾巴,被我遗忘在角落里,约有两三个月没有浇水。那天被我找出来的时候已经干枯如柴,我试探着将它泡入水中,惊奇地发现它竟然活了过来,吸饱了水又变成胖胖的小尾巴,让人不由感叹生命的神奇。今年网购了几颗郁金香种球,本以为买的是风信子,每个人来看时,我都言之凿凿告诉人家这就是风信子,后来看到它纤细的绿色茎秆越长越高,逐渐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有一天它突然长出了花苞,不由大惊失色,天哪,原来它们是郁金香!花开的时候美丽极了,清丽端庄、不媚不妖,每天看着它们,心情都变得美好,我养护它们,它们抚慰了我。

江南春水碧,花开花落间,时光匆匆步履不停。歌中唱道,“拈一朵微笑的花,想人世变幻”,花开总有时,那就不急不躁,不慌不忙,流年斑驳间静等一朵花开。

（作者：魏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