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我本是母亲躯干上的一根枝条,在一个疾风暴雨的夜晚,我被狂风从母亲的身躯上折落下来,而后被山洪冲击到一个河滩,随后被靠近岸边的一块大石头挡住了,从此我就在这里安下了家。
刚开始,我满身泥泞,奄奄一息,是一只八只脚的大螃蟹把我从泥潭里扒了出来,我全身刺痛,却无力挣扎,当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撬动第一片叶子的时候,才发现是那只八只脚的家伙正在啃食我的躯体,原来是我阻碍了它那以往畅通无阻的通道了,它异常地烦我,除了撕咬我的皮肤,还一个劲地把我向河水里推,但由于我枝长叶密,不管它是怎样的努力,最后也没有撼动我的存在。
之后,洪水渐渐退却,我便昂起了头,在微风的帮助下,甩掉全身的泥水,努力地向下扎根,过了大约半个多月,我便脱去了衰败的外衣,长出了属于自己重生的第一片新绿,渐渐地我开始枝繁叶茂起来,长成了一棵体态修长的小柳树,周围的小草和小花不停地向我招手,我第一次感觉到生命伟大,并为自己的坚强而摇枝欢呼。
螃蟹也不再烦我,我们却成了好邻居,它把我当成了它的避难所,我们相依为命,它每天在我的掩护下捕猎、进食、休憩、吐泡泡……也是因为我的存在,它才一次又一次地躲过强敌的捕获。我也经常能吃到它吃下的残羹剩饭,我努力地生长,努力地壮大自己。寒来暑往,春来秋去,我也习惯了现有的生活方式,既不想与小草争葱茏,也不想与大树比高低,密密的细枝、长长的柳叶就成了我生活的全部乐趣。
一天,我正在春日暖阳下舒适的晒着太阳,一头肥壮的大黄牛从我身边经过,看着我枝繁叶茂的姿容,忽然停下脚步,张开它的血盆大口,一下子把我的全身裹进了它的大嘴里,然后用力一提,几乎给我来了一个连根拔起,我痛不欲生,瞬间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到了终点,在一阵剧痛中,我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来到了盛夏。原来,我的好邻居、好伙伴——螃蟹,它一直没有离我而去,而是每天都在不厌其烦地给我“医治”伤口,在我残留的根上积攒了一堆厚厚的小山似的食物残渣,我的伤口处已经长出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树瘤,偶尔已有一两个新芽从树瘤的中间冒出。
“我又活过来了!”我惊讶地为自己的坚强大声欢呼。酷热难耐的夏天,却是我的知己,我大口大口地吸着热气,奋力地向大地吸取营养。当秋天再次来临时,我和我的兄弟姐妹联手又打造了一片茂密的小柳树林。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我和我的兄弟姐妹渐渐地进入了生长休息期,修长的柳叶已经不再是我们的骄傲,而是一片一片地与我们在秋风里分离,我们各个也露出了真容,密密的细枝让我们倍感拥挤,与四周其它茁壮成长的树苗比起,我们却显得瘦弱而无生机,我们谁也不得其解,只能相互埋怨着相互依存。
一天,一位割草的老人从我身边走过,看到我们各个面黄肌瘦的样子,感叹道:“这样怎么能长成一棵大树呢!”说着,就连忙弯下腰,用镰刀把我们之间的枝条一一割去,最后,只留下身材修长、长势最好的我,我依依不舍,用泪水洗身,开始过起孤苦伶仃的生活。
又是一年春来早,我用最明亮的新绿迎接春天的到来。在迎接春天的同时,也迎来了两只候鸟的归来。两只候鸟每天都在我的枝头上蹦来跳去,叽叽喳喳,不仅搞得我坐立不安,而且是鸟屎淋头,后来还在我头上的树杈上建起了家。由于鸟巢越建越大,我的身躯实在承受不了,我不得不在一次大风中被拦腰折断,这次我成了断头树,被邻里、同行们嘲笑为“多舛的命运,命苦的树”,两只候鸟也因为我的脆弱,把家搞得支离破碎,分道扬镳了。
为了挽回作为一棵树的面子,我带着累累伤痕和长满全身的树瘤又一次地鼓起勇气,再一次地发芽、抽枝,艰难地生活下去……
人生命运有转折,树命也有逢春时。就在今年的春天,我被一位园艺师看中了,我便在众人的万般呵护下,乘坐着豪华大卡车来到了大城市的一个著名旅游景区,我被栽到一个临水傍山的绝好景点,由于我身材扭曲多折,树瘤堆砌多变,被游人亲切称赞为:“姿态优美、风姿绰约……”,我并没有骄傲,也没有害羞,我只是又一次坚强地昂起了头,每天都在努力地从大地吸收养分,幸福地沐浴着阳光和雨露,用最美的姿态和最美的笑容迎接那些喜欢我的游人们……
我是一棵坚强柳,也是一棵自信柳,我不能负了自己,更不会辜负那位看中我的园艺师。(作者 张斌 编辑 徐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