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白露。觉得“白露”只一个词,就可以囊括所有的明朗,澄澈,清凉。白露是秋天的素衣,只一笑,就那么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纤尘无染地来到人间。
白露来了,风就有了水草气息。和初春的雨水气不同,这气息有了一丝沉稳与健硕,步态稳了,心怀阔朗了,一切都是丰盈的模样。白露来了,就想起了芦苇,可芦苇在意象中,却不是青色,相反却是白羽一片,它们轻盈得如飞鸟,在秋高气爽的天空,与阳光翻飞。
《诗经》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认识一个女孩儿,名字里有一个“霜”字,爱文学,多年前,遇见,才知道她将我的文字打印出来,一页页在草木染霜的时节,细读。直到今天,依然怀念那段光阴。彼时我才二十几岁,穿红色连衣裙,一头乌发披肩,涉世不深,如露珠般纯洁的年龄,只喜欢在静寂的光阴里,写写字。而倏忽间,光阴如流水,她与我已分别多年。无端的,在白露时节,我想起她,想起她给予我的深情。“露”与“霜”本该是知己,一滴露的深情,怕是只有明月知晓。
杜甫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一个“白”字,仿佛有光,有青苔,有小院,有老井,有一盏明朗朗的月,有头发斑白的母亲。人在旅途,月亮在瓦檐上低垂,举目荒凉时,抬头有月色,心就暖意融融了。月华如霜,如同青丝染白,那露滴在心里,滴在梦中,滴在故乡水塘的蛙鸣里,一阕阕如同悠长凄美的宋词,仄仄平平间,多少童年往事,印到心上,落在眉间。
“霜染秋色凉风起,岁月安暖亦如斯”。白露要加衣,白露要暖意。可露凝为白的清秋,却有着新的意趣。“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喜欢这样的玉阶,喜欢这样的“罗袜”,多久没有踩在草茎上,让露珠打湿脚踝,听林间的鸟鸣,洒下清露似的笛音了?儿时,这样的场景,又何等家常啊!庭院里,石阶旁,草丛中,无论是晨曦还是黄昏,提着棉布裙,走到院子里,总能捋一把草籽,总能与露在无意中重逢。去田地里,露水太多,等露水尽了,才去。晚上归来,母亲的衣裳会被露水打湿,晾在月下。寻常光阴的露,那么诗意,那么唯美,却又那么远意,那么迷蒙。
白露时节,虫声阵阵,在墙角处唧唧鸣叫,不见其影,只听其声。秋高气爽的天,虫声的远近悠扬,都有了诗的韵味。听虫声时,煮一壶老白茶,品味它的厚重。岁深处,才知道,最有底气的人生气象,永远是沉稳内敛,谦卑与旷达。从掬露在手的少年走来,少了一分慌张,多了一分从容;少了一分天真,多了一分成熟。白露一起头,秋深就近了。山水朗朗处,连一人独坐,执竿垂钓的人,都与秋影秋声秋月连在一起。
白露养生,唯有“十样白”有趣。“煨乌骨白毛鸡、鸭子或猪肘子,滋补身体,去风气”。趣味如此可爱,忆起曾经用乌鸡炖汤,也曾食山药,秋高气爽的天,窗外一片秋色,屋内小暖炉上,煨着鸡汤,两只白瓷碗,一方小炕桌,暖暖地喝,慢慢地与月色同饮。不知怎么,总觉得是在水一方的人儿,已于白露为霜的时节,在秋水茫茫处,修篱筑墙,过上了三餐四季,月明风清的日子。
秋渐深了,我想与一滴清露重逢,与它不谈过往,只谈情深。(作者 高玉霞 编辑 徐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