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平
在姥姥看来,天空有根“线”,这根“线”明明朗朗、真真切切。
深秋,天空湛蓝,银色的小点就是万米高空的飞机,它拖曳着发动机尾气,拉伸出一根很长很长的白线。
姥姥丢下手中的活计,手搭凉棚望着天空,嘴里嘀咕着“是的是的”。姥姥又晃晃手,对着一起做针线活的妇女们嚷嚷:“快看,我家外孙子的航线。”
妇女们朝着姥姥手指的方向看去,“嘿,外孙子真不简单,把针线活儿做到老高老高的天空上了!”
一会儿,风把航线吹散了,吹走了。
妇女们又埋头赶制着各自的活计。
深秋,姥姥的任务很急,赶在冰天雪地之前做出一双双千层底棉鞋。那银色的锥尖还真的像刚才天空上的银点,姥姥把锥尖在头发丝里蹭了再蹭,依据头发丝中的头油,后面扎入千层底的速度好像快了一点。
那根强劲的麻绳在左右手之间被拉扯成了直线,姥姥双手又用劲地向外扯了几下,麻绳被绷得“噔噔”直响。不一会儿,那白色的千层底上被整整齐齐地摆满了芝麻粒般的麻绳点。先前还软软的鞋底,一下子变得钢钢硬,像一双强劲的木屐。
姥姥的针线活是全村最有名气的,外村的媳妇嫁入本村后,都要打听谁的活计做得好。一是讨个好手艺,免得日后婆家笑话;二是借此加入女红的圈子里来,混个人熟脸熟,时常听到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言碎语,也免得深居家中,被人家说三道四了自己全然不知。
这样一来,姥姥自然成为村子里妇女们的核心人物。但是姥姥不喜欢做活的妇女们东拉西扯、说三道四,姥姥时不时地用锥子圆圆的后柄往千层底上敲得“当当”响,嘴上跟上一句:“做活,做活!”
妇女们又低着头认真做起女红来了。
姥姥是地地道道的皖北农民,奶奶撒手人寰时,把带我的任务交代给了姥姥。
一语承诺,姥姥便从固镇县乡下住进城里面的我家。
航空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探亲假,我直奔固镇县乡下,捎上好吃的,看望带我长大的姥姥。
这时姥姥背已驼了,手里拄着拐杖,时而用拐杖指点着村子上空,“那是你飞的航线吗?”
“是,是,……”
这便有短文前段姥姥引以为自豪的叙述。
第二个探亲假,我又直奔固镇县乡下,所不同的是,自家田地里多了个坟头。
姥姥是冬月三九天走的。
(编辑 徐怀明)